慢步走向“断崖”：《我和我的年轻痴呆老伴儿》之十九

慢步走向“断崖”

缓坡之后，必然会出现了第三次断崖式的跌落。对此，我有充足的思想准备。我知道，平稳不会是永远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离“断崖”会越来越近。

在平稳期，杨琼出现了两个病态变化。一个是“我的”意识显著增强。在外面，临下公交车时，她不止一次要拿起邻座放在身边的包包，人家用手阻拦，她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的”。我赶忙一边道歉并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她有病”，一边拉她快步下车。一旦下车，她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在报社小花园亭子里坐着和几位老同事聊天时，她经常突然走到对面的老哥前，指着他的手机说“给我，这是我的”。开始人家莫名其妙，几次后就见怪不怪了，笑着说“这不是你的，是我的”。我就接着说：“你的在家里呢。”

还有一次，我买东西结账时，身后突然发生了争吵，原来是老伴儿要夺人家手里的包包。我只能赶忙道歉、解释……

在家里，这种“我的”意识也很强。开始是对勺子特别感兴趣，在我母亲或她姐姐家吃饭后，她总要把用过的勺子揣进自己的裤兜。我看到后，就让她掏出来，放回去，她的回答很简单：“这是我的。”一般情况下，大家就说“拿着拿着，是你的”。过几分钟，我再掏兜拿勺时，她就忘记了。

但也有几次，她把勺子一直揣回了家。一段时间后，她不仅对勺子，对其它小东西也有了兴趣。别人的眼镜、手机、充电线、姐姐的内衣裤甚至外裤，她都会装进裤兜或背包，有一次干脆就把大姐的外裤套穿在自己身上。

第二个变化是更加爱“藏”东西，但不像七八年前那样只“藏”她自己的银行卡、证件、钥匙等那些有用的东西，而是不管谁的，不管有没有用，只要她感兴趣都要藏，而且藏的地方经常让人哭笑不得。当然“藏”东西都只能是在家里，我母亲家，她姐姐家，更多则是在我们自己家。

比如吃饭勺子，她放在兜里不放心，就别在腰间甚至裤裆里。她的眼镜、我的眼镜、我的手机，就不止一次往那儿塞。开始我根本没往那儿想，不见了东西，问她是没用的，只能自己满屋子上上下下地找，杨琼也跟着我四下里找。一次趴在地板上查看沙发下面时，我发现她弯腰的姿势不对，肚子鼓鼓的。于是我轻轻用手一摸，就发现了“秘密”。次数一多，就有了“经验”，只要发现我刚刚放在某个地方的小东西不见了，就首先看看她的肚子，多半时间都会有所“收获”。

为了减少东西被“藏”的麻烦，手机、眼镜等出门必用的物件，我就放到她看不见、够不着而我可以随时拿到的固定地方。这也是逼出来的应对招数。但在姐姐家我没办法这样做，为此费了不少时间，有时是找她的袜子，有时是找她的眼镜。一次，午睡后她的眼镜“丢”了，二姐和我在睡房里翻了几遍都没能找到。能藏到哪儿呢？我不甘心地重新仔细“扫雷”，结果在一床叠好的被子的被套里面发现了它！这次她没像以往那样只是塞掖到被子间，而是费力地塞进了被套。谁会想到这一点呢？

由于有所防备，手机、眼镜等物件藏不了了，她就藏别的东西，最多的是袜子和拖鞋，基本都发生在午睡时。只要不是被我叫起来的，每次午睡，她的拖鞋和袜子总要“丢”一两样。这些“丢”了的东西倒也不太难找到，一般出不了睡房，但“藏”的地方实在让人不能接受。袜子不说，把拖鞋压到枕头下面、包裹在被子里，甚至收进书桌抽屉、摆进了书柜……

频繁“藏”东西的开始阶段，我有时忍不住冲她发火。对于一脸茫然的她，我会很快清醒，接着反问自己：发什么火呢？她是病人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事到临头，有时还是忍不住。慢慢的，我习惯成自然，把她“藏”我“找”，当成了生活插曲。

我发现，“藏”东西，实际是她在下意识地找事情做。这几年家务事由我全包了，不断走下坡的她从起初的主动帮忙慢慢发展到默默地旁观，但午睡醒来的空闲时间，没有我的陪伴，没有音乐、戏曲可听，她受潜意识驱动，自己动手“整理内务”。“收”拖鞋和袜子，可能在她心中都是需要自己做的“内务”。

只有尽量带她多活动，才能挤压她做“内务”的时间。于是我就恢复外出和在京的旅游活动。2018年春，我们去山东、江苏，6月去港澳，8月去齐齐哈尔，12月去三亚；2019年5月去聊城，8月初去大连，8月底去内蒙，9月两次去浙江……直到新冠疫情暴发。（图1，在内蒙古草原；图2，在三亚和黎族小姑娘一起。）

在北京时，我们“复习”老景点，增加新内容：2月，踏雪到卧佛寺、月坛访腊梅；初春，到朝阳公园看迎春；而后便是中山公园的郁金香，景山的牡丹，法源寺的丁香，西郊雕塑公园的玉兰，玉渊潭的樱花，天坛的月季；盛夏，北海、莲花池的荷花各具特色；秋天，多个公园举办菊花展览。

通过网络搜寻和朋友介绍，我们还探访了一些新景点。进故宫，登上开放不久的紫禁城东段城墙，沿着木板人行道北行，过东华门，进东北角号称“九梁十八拄七十二条脊”的角楼，左拐向西，直抵神武门。过去，对它们都只能远远地瞭望，现在则可以“零距离”地端详。而西山国家森林公园、鹫峰、西黄寺、红螺寺、郭沫若故居、史家胡同胡同博物馆、于谦祠等等，也都是这几年补上的“空白”。

频繁的活动，既愉悦了精神，也锻炼了身体。这对于延长老伴儿的平稳期有益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