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声」以最柔软的方式着陆

作者：刘文阳

“密涅瓦的猫头鹰只有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开始飞翔”。如果把“认识”和“思想”比喻为鸟儿在旭日东升或艳阳当空的蓝天中翱翔，“反思”当然就只能是在薄暮降临时悄然起飞。黑格尔把哲学比喻为在黄昏中起飞的猫头鹰还有一层更深层次的含义， 这就是哲学的反思必须是深沉的，自甘寂寞的。

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很多人在遇到挫折时会求助于身边的人，但只要我们在成长，身边就不可能总会有人等着我们的求助，所以，最终挫折还是需要我们独自去面对。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而如何用哲学的方法去解决生活中所面对的挫折， 我想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答案。德波顿曾在书中对哲学的功用有这么一句描述：哲学的任务就是教会我们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以最柔软的方式着陆。要想不在顽固之壁前碰得一鼻子灰，就要学会提前做打算与“得过且过”。

提前做好打算。

就是在对未发生的事情作出最好的打算的同时也要有最坏的打算。我们对有准备的、理解了的挫折承受力最强，而准备最少、不能预测的挫折对我们的伤害最严重。

降低期望值。

我们不必为恶人做恶事而感到奇怪，仇人害你，朋友惹恼你，儿子有过失， 仆人行为不端，难道这些都是前所未有之事？我们若是不报那么大希望，就不会那么愤怒。我们应该对什么都不感到意外。我们的思想应该事先准备迎接所有的问题，我们应该考虑的不是惯常发生的事，而是有意外发生的事。人是什么？就是那轻轻一碰就会破裂的血管…… 一具脆弱的、赤条条、生来没有防护的身体，有赖于别人的帮助，任凭命运的作弄。

我们从不在恶事真正出现之前就已预料……多少葬礼从我们门前经过，但我们从不认真思考死亡。多少夭折发生过，但我们仍为自己的婴儿作长远打算：他们如何穿上托家，如何在军队服役，然后继承父亲的财产。孩子可能活下去，但认为他们一定能够活到成年，甚至活到晚餐时刻，那就太天真了。没有人能给今夜打保票，甚至没有人给这一个钟头打保票。

只要是人类曾经遭遇过的意外，不论多么罕见，间隔的时间多么长，都是一种可能性，我们应该有所准备。

塞内加要我们想到坏事大概是会发生的，但又说其实这些坏事也未必像我们担心的那么坏。“如果你想消除一切担心，那么请设想你所害怕的一切都会发生。”——塞内加。一旦我们理性地看待事与愿违的情况，我们一定会发现它实际包含的问题比所引起的焦虑要轻得多。伟大的享乐主义者伊壁鸠鲁常常在某一个时期过一段极端艰啬、刚够果腹的生活，目的是看看是否值得费那么大劲去弥补亏空。

很多人都会信任命运女神，但塞内加从来没有，即使在她似乎愿意和平相处之时也没有。“我把她所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那些东西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 这个论点有点类似中国的古语——钱财乃身外之物。确实在危急时刻，放弃钱财便可换取宝贵的生命。也有很多故事讲某个人为了钱财宁可丢掉自己性命，结果性命没了，钱财也有了新的主人。

塞内加读赫卡通的著作：“你问我有哪些进步？我开始成为我自己的朋友。“ 这真是极大的好事，你可以肯定，这样的人一定是全人类的朋友。

但求室内安然无扰，任凭室外疯狂世界。

 这也反映了老子的一句古语：身外无物，心外无物。当你在家学习时，楼上叮叮当当在装修，如果此时你的内心是这样：建筑工人的敲打声是为了让我恼火。但如果你的内心是这样：建筑工人在敲打，同时我很恼火。如此一来， 你的处境便由卑下转为了友善，而且你也不会这点小事而影响自己的学习。

面对现实不如意也源于内心所产生的不公正感。当一个人行为正确而仍然遭遇祸事，就豁然不解，无非把这件事纳入公正的框架中。于是这个人就会在两种可能中徘徊：或觉得自己终归还是坏人，所以才受到惩罚；或觉得自己实在不坏，因此一定是对公正的管理发生了灾难性的失误，自己是它的牺牲品。对不公正抱怨的本身就暗含着一种信念：坚持认为这个世界基本上就是公平的。

“得过且过“并非是寒号鸟那般处于偷懒的动机，而是在理性的范围内逆来顺受。当一条狗被拴在车上时，如果它愿意跟着走，它就被拉着，同时跟着走；但如果它不愿意跟着走， 反而它也得被迫跟着走。人也一样，即使他们不愿意，他们也得被迫跟着命定的道路走。狗当然也希望随意到处跑，但是如芝诺和克里西波斯的比喻所暗示的：如果它不能，那么不如乖乖地在车后面跟着跑，而不要被车子硬拽着以至于被绞死。

斯多葛学派的芝诺收到一次海滩的消息，知道他的全部行李都丢失了时，他说“命运之神要我做一个负担轻一些的哲学家。“ 这看起来像是一副消极无为的药方，鼓励人向一切挫折低头，而其中有些是有可能克服的。不论我们与绳索拴住的狗有多少相似之处，我们有一点比狗优越，那就是我们有理性，而狗没有。理性能使我们用理论准确地推算出车子的路径， 这样，我们就有机会通过与必然之间保持适当的松弛而增加自由感，这种机会在所有的生活中唯我们所独有。

冰川、火山、地震、龙卷风都是令人敬畏的、超人的象征。在人类世界，我们相信总能

改变自己的命运，从而有希望，有忧虑。而海涛兀自拍岸，彗星兀自划过夜空，又如飞机坠毁事件，邮轮沉陷事故，显然说明存在着完全漠视我们愿望的力量。当塞内加被皇帝下令处死时，他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车子走，没有抗议就割了手腕，正如他在马尔恰痛失爱子时劝过她的：

何必为

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

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期待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斯多葛学派的塞内加告诫我们要把重点放在“准备最坏的”，以防命运对我们开一个措手不及的“玩笑”。事实证明人无法掌控自己的全部命运，但要拿得起，放得下，赢得起，也输得起。面对挫折的智慧就是提前做好准备和在理性的范围内逆来顺受。运用哲学的方法去坦然面对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挫折，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让自己尽可能地减少伤害，在理性的思考下以保全自身最基本利益为前提，学会与挫折和平相处，克服内心的敌人去迎接新的一天。希望我们每个人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都能以最柔软的方式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