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向空客订购300架客机，中国为什么不买波音了？

▸ 为什么我们不买波音飞机了？

▸ 空客这笔大单背后还有何深意？

▸ 国产飞机何时能真正起飞？

这两天，围绕一件大商品，中美欧三方博弈可以说是好不热闹。

这件大家伙就是——飞机。

是的，你可能有所听闻：

就在刚过去这几天，中国和欧洲最大的飞机制造商签订了一个 300 架飞机的超级大单。

对于飞机略知一二的朋友都明白，在全球民航客机领域存在两大霸主——

美国的波音和欧洲的空中客车。

作为买飞机的大户，中国在以前会在两家当中找平衡，通常采购比例都是一半一半。

但是这一次多达 300 架的大单，中国三大航居然全签给了空客，让美国波音连点“肉汤”都没喝着。

那么，这个极不寻常的飞机采购大单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又将意味着什么？

包括我们中国自己的大飞机进展和前途如何？

今天咱们就聊聊：波音空客两强之争下的中国策。

这篇彭博社的报道，用词很有高级感：

空客的大单让我们看到了中美贸易战下的波音之痛

这句话里简单的一个词 pain，确实给我们提出了难题——

ta 在这里到底算是动词还是名词？

如果这里的 pain 是名词的话，就意味着这整句话里没有谓语动词了；

而如果是作为动词，想想更不对，

因为前面这个词 Boeing（飞机制造商波音）是一个单数名词，如果 pain 做动词，就得作为第三人称单数加上 -s。

于是两害相权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这里的 pain ，它肯定不是动词，只能是名词。

于是乎，整个标题其实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句子，

标题主干就是：pain from a certain place（从......得来的痛）。

这里说波音感受到的痛是来自于 US-China Trade War，即我们熟悉的中美贸易战。

关键是最后面这部分的 Seen in Airbus Bonanza 怎么理解？

其实用从句来改换一下就明显了：

“透过这次的空客大单得以见得的”中美贸易战下的波音之痛。

事实上这个词是经由西班牙语从拉丁语那传过来的——

bonanza 本来是在水手当中流传，指的是 good weather，在海上面风平浪静的好天气。

天气好就意味着商船开着顺，也就意味着能赚到钱，

所以后来 bonanza 就引申为发财的好机会。

所以原文这里的 Airbus bonanza 可以理解为：空中客车这家公司发财的好机会（空客大单）。

我们来具体看看美国人是怎么痛、怎么“酸”的——

具体这是怎样一桩生意，让波音公司哀叹了一整个周末？

咱们得从上周五的一系列官宣说起。

中国三大国有航空公司，还有欧洲飞机制造商“空中客车”，

都在同一天分别披露了自己达成的协议。

根据《华尔街日报》的统计，三大航司总共向空客采购了 292 架飞机，总值达到 370 亿美元。

但这个价格只是市场价，实际购买中这么大的订单通常会给一定的折扣。

这些飞机将从 2023 年，也就是明年开始用 5 年时间完成交付。

并且这次采购的类型也非常集中，只买了一款飞机——

A320 NEO。

这是 A320 的升级款，也是中国市场目前最流行的机型。

其中，三家航司的购买量大致相当：

东方航空 100 架；

南方航空 96 架；

国航给自己买 64 架，还有另外 32 架是买给 ta 的子公司深圳航空。

事实上，就算你跟我一样对数字不敏感，300 架飞机这个数量（而且还是一次性采购）着实是一笔大数目。

尤其引人瞩目的一点：

这是疫情以来中国第一次对外采购大飞机。

准确来讲，中国上一次这种客运飞机的采购还要追溯到 2019 年的 7 月，也就是整整三年前了。

在这期间受疫情的影响，全世界范围内的飞机都一度趴窝（power off）了，

经历疫情寒冬的航空公司更是停止了对新飞机的采购。

所以无论是空客也好，波音也好，都削减了自家的生产。

一直到今年，随着多数国家疫情解封，旅行恢复，ta 们才算走出低谷，接到新的订单。

所以中国这次下了飞机订单，所传递的最直接的信号就是：

中国已经开始为疫情解封和出行恢复做准备了。

不过这个准备也不要理解为立时三刻，

因为这波飞机的交付最早也要从 2023 年才开始，

也就意味着：这是在买明年、后年乃至未来 5 年的飞机。

这和我们当下的疫情政策变化并无关系，完全没必要做这方面联想。

事实上，中国现在的航空业还在经历着缓慢的恢复和反复。

比如从 5 月份出来的数据看，光是受上海封城的影响，

国内机票销售就同比下降了 77%，

也就是跌幅近 8 成。

而这还是在绝大多数国际航班已经停航了两年的情况下。

所以中国现在买飞机，更多是着眼 1-2 年以后，而不是当下。

另外随着这次采购的官宣，全世界都很关注的一个焦点问题：

为什么全是空客而没有波音，并且还是集中在空客的同一款飞机上？

对此，有些原因我想各位是一目了然。

就像我们前面讲的英语头条，彭博社标题一上来就是：

“来自中美贸易战的波音之痛”

直接就表明波音痛失大单是中美贸易战的结果。

周五当天，波音自己还发布了一份声明，

对于痛失中国大单，波音直言：

“作为一个与中国民航业有 50 年交情的美国头号出口商，

对当前因地缘政治分歧而持续遏制美国飞机出口而感到失望。”

并且波音在声明里似乎也是在公开向美国政府喊话：

“过往波音向中国出售飞机，支持了成千上万美国人的工作。”

所以 ta 督促美国和中国政府接下来要进行“富有成果的磋商”。

很显然，这个“成果”就是要替波音拿回大单。

事实上，除了这个很明显的中美关系低迷的因素之外，

我倒是从各家报道里也看出了一些别的原因。

比如说，《华尔街日报》新闻里就特别提到前两年因两起空难而遭停飞的波音主力机型 737 MAX——

这款飞机直接对标的竞品就是这次中国大举采购的空客 A320 Neo。

这两款都属于单通道客机，并且载客量和航程都大差不差。

在遭遇停飞前，737 MAX 原本是波音史上最畅销机型，

并且最大的订单就来自于中国。

但怎奈这个改款 737 机型自己不争气，

在后续的停飞调查期间被坐实了存在设计缺陷，极大地影响了该飞机的声誉。

虽然后续 737 MAX 又在多数国家重新恢复运营，

但在中国，尽管官方又给该机型重新发了适飞证，但各大航空公司都还没有让该机型重上蓝天。

我想这背后既有客观原因：

疫情期间航空业萎缩，本来天上就用不着这么多飞机，

所以我们宁可选择口碑、声誉和安全感都更好的 A320，而不必乘坐有前科的 737 MAX；

再者就是，航司也好，乘客也好，对 737 MAX 多少是心有余悸。

因此我们就看到，在今年 5 月，南航（这次买了将近 100 架空客）宣布要从 ta 的机队计划中拿掉 100 架 737 MAX。

根据《金融时报》的引述，南航官方给出的理由是：由于“交付的不确定性”。

我们无法确定就是出于台面上的这个理由，

但反正这一出一进之间，

这边砍了 100 架波音 737 的订单，那边就加了 100 架空客 320 的订单，

这其实足以表明，这次采购相当程度上是和 737 MAX 表现不佳有关。

说白了就是，作为中国航空市场最需要的两款机型，你美国人的 737 不行了，我当然就拿欧洲人的 320 来顶。

所以，737 MAX 本身不给力，我想也是空客这次赚到大单的重要原因。

另外还有一点我想也是很多国人关心的，

我们自己的大飞机项目 C919 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如此大举采购外国飞机，有没有考虑把订单给到我们的国产飞机？

对此，我专门去查了一下，发现刚好：

就在半个月以前的 6 月 14 号，工信部副部长在中宣部举办的党的十八大以来工业和信息化发展成就发布会上透露：

C919 大飞机“已经取得重大突破，即将取证交付”。

所谓“取证交付”就是取得航空器适航证，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是一架飞机的“准生证”，

这也是 ta 研发过程中最后也最关键的环节。

拿到这个适航证，就标志着我们的新飞机完成了全部的试飞，可以进入到商业运营阶段。

当然我们应该注意到：

C919 的首次试飞是在 2017 年，在这之后关于 ta 将取得试航证的消息传了一波又一波，等于是跳票了一年又一年......

这当中传出过很多原因，但都没有经过官方的证实。

不过一个比较普遍的担心就是：

C919 上面不管是核心的航电系统还是发动机，都是由美国公司提供的。

这就意味着，

美国方面已经对我们实施的（或者是未来可能实施的）制裁，都可能会卡住 C919 的脖子和翅膀。

而且就算不考虑美国的技术禁运，

全新的大飞机品牌，从完成试飞到获得市场的认可，这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包括空客和波音这两家，

都是用了半个多世纪才积累出了今天的市场地位。

所以，就算我们的 C919 在今年就可以取得试航证，甚至有少量飞机可以完成交付，

距离 ta 可以和波音空客抗衡，成为哪怕是国内市场上的主力机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当然，我个人觉得这件事情也可以换个角度来想：

这次我们跟空客签下这独一份的订单，又何尝不是为我们的 C919 在暗中使劲呢？

我们其实是用这种“买买买”向美国人发出信号：

如果你要掐我们 C919 的脖子，我就干脆投身你的对手阵营。

光以中国这一个市场的规模，就足以把空客扶上全球民航业的老大，

到那时候，美国人面临的可是一个比 C919 更强大的对手。

所以我想，这次欧洲获得大单，会让美国人冷静地思考：

如果在大飞机问题上卡了中国的脖子，让中国产的飞机上不了天的话，中国就会倒向美国最大的对手。

那还不如对中国自研的飞机放一马，反正 ta 现在羽翼未丰，核心技术也还要依靠美国。

这样培养出一个更弱的对手，说不定是对美国更好的选择。

你看，这就是通过在两强当中的运作，有时候甚至是用必要的敲打，来为我们自己的事业发展腾挪空间。

另外不单是大飞机项目，这次采购的空客大单，其政治宣示意味还是很强的——

毕竟这个消息的公布是在 7 月 1 号，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并且我看多家媒体的分析中也提到，

北京正在力促欧洲制定自己的对华路线，并意识到中国之于他们的商机。

之前 4 月份我们的最高领导人在与欧盟高级官员的会谈中，就敦促欧盟“要形成自己的中国观，采取独立的对华政策”。

所以通过奉上这笔大单，让欧盟在中美的大国博弈中离我们可以近一点，

或者至少不要像美国那样故意跟中国疏远乃至脱钩，这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最后回到中美关系。

波音痛失飞机大单，当然是两国这种关系下的结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是终局。

正如波音自己在官方声明里提到：希望和中国的订单及交付工作都能快速恢复。

波音也专门向美国政府喊话：希望念在中国订单能给美国本土带来上万就业的考量上，抓紧与中国方面进行磋商。

其实，波音传达出去的这些话，不恰恰就是我们想让美国听到的吗？不就是这笔空客订单的重要目的吗？

所以我估计接下来一个重要的看点就是：

波音这边还能不能取得、什么时候可以取得来自中国的大单。

事实上，中国这个民航市场不仅体量巨大，而且前景可期。

根据国际民航组织 IATA 在今年 1 月的披露：

在国内民航这一块，目前中国的载客量在全球的占比能达到 18%（美国是超过 25%）。

而根据波音公司等机构的预测，

未来 20 年中国的民航业还将采购 8700 架新飞机，占全球总需求的近 1/5。

如果照这个数字来匡算一下，中国未来平均每年还要采购 430 架飞机。

所以这么一算就会发现，眼下看似很惊人的这 300 架的订单，其实也不过如此。

而且这 300 架还要分摊在 5 年中交付，所以再这么一除，每年的飞机需求缺口依然很大。

这其实就意味着，对波音来说，留给 ta 们的机会依然很多。

而且路透社报道就指出：

刨除这 300 架，波音手里面现在其实还有 150 架来自中国的飞机订单在等待交付。

这个数字其实也不小，够波音生产一阵子的了。

并且我们还要考虑平衡两家竞争对手，避免一家独大对中国造成高价垄断。

所以我想，实际上中国在后续也不会跟波音真就闹翻脸，

甚至退一步讲，

就算是跟美国总统闹翻了，中国也不会跟波音闹翻。

像波音这样，

既在美国上层说得上话，又在中国有大量商业利益需顾及的公司，不正是中国最需要的朋友吗？

哪怕这样的朋友并不真诚，至少 ta 会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利益伙伴。

当然，最后也有感而发说两句——

中国要在国际上说得上话，根本上当然是靠我们国力强大、国内市场的强大。

但这种强大的得来和巩固，

无一不是依靠中国的对外开放，

和在经济、社会乃至政治利益上，做到与其他国家、其他市场的休戚与共、互为依存。

如果我们真是关起门来不买外国飞机，

或者哪怕某一天我们真地造出了国产打飞机，于是很热血地想换掉进口，

那时候，我们在减少对外依存的同时，

其实也就是在减少我们在对外交往、对外谈判时手里握有的砝码。

所以，不要把国家的“强”狭隘地理解为“自强”，

而应该是开放的强，互惠互利的强。

在任何情况下，

我们都应该把“自强”理解为一个结果，而不是走向繁荣富强的原因。

历史上，

但凡我们闭门造车，

狭隘地强调独立自主，

最终拿出来的往往都是一些经不起国际市场检验的次品。

所以，用空客大单打脸波音的背后，

我们应当感到自豪，但万万不可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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