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我从NB公司技术带头人的位置上离职

2023-10-06 23:10

在今天之前，我曾是 NB 公司一个核心小组的技术带头人。虽然在这个位置上只坐了一个月，我自认干得还算可圈可点。所以今天的离职，对我来说是一个始料未及、突如其来的事件，然而事后想想，也不能说之前没有一点点端倪。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10点多，我在升降座椅上的屁股还没坐热，公司的免费咖啡也还有点烫嘴。我当时正在读一封合作小组的工程师汤姆⋅约翰逊的来信。汤姆又对我们的系统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而我正在考虑怎么给他完美而得体地怼回去。这时候我的老板马克⋅安德生悄无声息地来到我后面，在我的椅背上面拍了一下。你知道，人全神贯注的时候被这么突然吓一下子可是能出人命的。我被这么一惊，差点打翻了咖啡。一转头，看见脸色铁青的老板。他那样子像是早餐吃了一个秤砣，现在还耿耿于怀。不，准确地说是他好像打开了 HDR 模式，脸上的颜色衬托得蓝灰色的墙壁都显得温暖了。“老万，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我端起咖啡，跟在老板屁股后面。我看到他头发乱糟糟的，好像没有顾得上洗澡。这种情况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但是想到我这段时间工作上的表现，我就坦然了。

等我进了房间，老板一抬脚把门踢回去关上。不得不说，他的姿势帅呆了，力度也恰到好处，看得出来是经过了千锤百炼。

“你觉得这段时间在技术带头人的位置上干得怎么样？”

这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以我的经验，这种问题一般都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老板这是设了一个什么套让我钻？我要是说干得好，那可能就正好着了他的道，他会说据他了解情况可不是这样，我这个人怎么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明明是一只鸡，还以为自己是只鸟。

要是我反过来承认自己水平不够，那也可能让老板顺藤摸瓜借坡下驴，说他也觉得是这样，你看我们达成了共识。那样对我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思前想后，这种情况下我必须使用太极推手中的接化发。于是我说：“我觉得自己肯定有可以进步的空间，老板你经验丰富见多识广，还要请你多指点一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这么说他一定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马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发展的空间？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说。我看你这牛逼哄哄的样子，整个 NB 公司给你怕是空间都不够。你来看看，上个星期你们组新来了员工二愣⋅王，我让你带他上手，给他写一封热情真挚的欢迎信。”

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说：“如果是这件事情，你完全可以放心，这封信我已然写了，而且非常热情。”

“你确实是非常热情”，老板回答到，“这一点上你倒是无可挑剔。可你看看自己写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吧！”

这时，他打开自己的邮箱，调出我抄送给他的那封信，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二愣，

关于你加入我们商品库存数据小组的事，我必须要致以十二万分的祝贺，呃，表达我由衷的高兴。因为这个职位我们已经空缺了两年半了，就等着像你这样涉世未深的小伙子贸然加入，替我们收拾残局。听着，我们系统里的技术债务已经堆成了山，只缺愚公了。如果你再不加入，我估计我们这里硕果仅存的几个老人都会忍不住纷纷跳槽，那时候我可就成了光杆司令，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既然这样，你应该明白你在我们组的地位是相当的重要。所以我要恭喜你，组里的事情就靠你了！

以后如果你遇到什么技术方面不懂的问题，自己多去问问 Google 和 Stackoverflow，要不 ChatGPT 也成。就是不要去问组里面那几个老油条 - 他们要是知道，那我们还要你干什么呢？没事也不要来找我。我是这个小组的技术带头人，全场的球都朝我这个方向踢，我整天摸爬滚打忙着把球踢走，可以说是已经疲于奔命了。所以，如果什么事你都能自己一手搞定的话，我将不胜感激，明年写述职报告的时候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你也不要去问我们的老板马克。他那个级别的头头都是在 3000 米高空看问题。他的任务就是保证我们这只产金蛋的鸡每天按时下蛋，至于这只鸡需要吃什么饲料，饲料是怎么转化成蛋的，下蛋的过程遇到了什么阻力，会不会难产，那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好了，我今天给你的关于职场的建议都是我多年积累下来的金玉良言，你可要好好体会，活学活用。祝你在 NB 公司飞黄腾达，前程似锦！

诚挚的，

老万

“怎么了？我觉得我写得非常真挚啊，可以说是到了肝胆相照的程度。难道这不是你要的热情洋溢真挚动人吗？”

“真挚你个姥姥！”老板把他满是汗毛的手往桌子上一拍，震得一个订书机弹了起来，掉到了桌子下面。我赶紧俯身把它捡起来，放回桌子上。

老板说：“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怎么当上技术带头人的？你不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吗？我让你写得热情真挚，谁让你尽说大实话了？在二楞这样初出茅庐的野猪驯化成温顺的家猪之前，你得捋着他们的顺毛行事。说些他们喜欢听的大话，哄得他们乖乖干活。现在倒好，我听说二楞⋅王已经在隔壁 Eng Prod 组打听有没有空缺了。跟你说过多次，只有当你的员工是上有老下有小没有退路的中年人，你才可以对他们直来直去，为所欲为。老天爷呀，如果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就不要在我们公司混了。不仅如此，其它公司也不用去混了，我看你还是回到娘肚里回炉修炼一番再来做人吧！”

不得不说，老板的比喻确实是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得上精妙绝伦。我于是谦虚地说：“老板，这件事情我可能对你的意图没有领会得很准确。不过，就算我办得不好，你也得看看同事们对我的评价吧。任何时候都不要听一面之词啊，那样会让亲爱你的人痛苦而让你的仇家暗中爽快的。”

“好好好，你提醒我了！你不说我还以为我会忘了，你的同事对你可都是赞不绝口啊。不过嘛，我看他们说的都是反话呢。”

这怎么可能咧？“我在这个职位上第一天你就告诉过我，和同事合作一定要保持灵活，就像一只狡猾的老泥鳅，让对方抓不住把柄。这一条我可是牢牢记住，一点也没有忘记啊！”

“忘记你个二大爷！我是让你圆滑一点，你也没有让人抓住把柄，可是笑柄呢？你来看看，上周我们组的系统出问题挂了两天，隔壁组的托马斯⋅李发给你一个补丁要帮我们解决，你又是怎样处理的？”

嗯，我知道了。这个老李我清楚，他是一个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家伙，最喜欢在只知道一点点皮毛的情况下就指手画脚，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写得出优雅的代码。我敢说他以为谷歌的杰夫⋅迪恩见了他都会钦佩得相见恨晚，要把老搭档三杰⋅格马瓦特一脚踹了好跟他老李拜把子。所以，当这样的狂妄之徒自作聪明要给我们的系统提交补丁的时候，我自然是当仁不让演了一出水来土囤，让他下次再来趟浑水之前，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够不够填这个坑。

老板打开代码审查系统的界面，说：“你看，老李的补丁有20行代码，你提了有100多个意见，把他驳得体无完肤，一钱不值，让老李暴跳如雷，扬言要到 CEO 牛斯克面前去击鼓鸣冤。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解释吗？”

我非常高兴地说：“老板，我对我们组代码质量的关注一刻也不曾松懈。你知道，我也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我们的系统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九牛一毛的境地，可以说是矛盾一触即发，非常危险了。老李这个补丁，看上去是修正了我们的一个臭虫，但是他是不会知道的，我也不会告诉他，我们的系统里面有五六处重要逻辑都仰仗这个老臭虫。如果贸然杀掉这个臭虫，那五六处重要逻辑都会一溃千里，让更大的臭虫们脱颖而出。那时候我们的系统就不是隔三差五崩溃一次这么简单了，而是隔五差七才会有一次正确工作，就这样我们还得谢天谢地。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让老李顺顺当当把这个臭虫改掉呢？他实在是太simple了，有的时候naive。但是我记得你说的道理，同事之间不能硬刚。这样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不利于以后的合作，所以我才用了这么巧妙的方式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浓眉大眼却是如此鼠肚鸡肠，居然搞出了越级上访的把戏。老板你是不是该站在我这一边主持公道呢？”

“公道你个大姨妈！你在家就是这样说话吗？你跟你老婆也是这样吗？你们全家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好吧。你是说我要把老李当自己的老婆吗？”

砰！老板这次拍桌子的声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一叠打印纸应声滑落到地上，满地毯都是。我赶紧放下咖啡，蹲下去把纸一页页捡起来，拢成一摞放在桌子上，说：“我刚才仔细检查过了，这些空白打印纸已经按字母排序了，请您过目一下，如果有左右颠倒或者正反面倒置的情况，我一定马上改正。”

我想这种精心插入的笑话，一定能化解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幸的是，老板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看来，今天这一场暴风骤雨不是可以速战速决的。该怎么办？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我只要不跟老板硬怼，等他痛痛快快撒完气就好了。

老板这时候又说：“你这还挺会看家护院的，那你对 Flint 组又是什么态度？”

Flint 是我们库存系统的新后端。你得知道，任何软件系统都不是空中楼阁，必然有一个更为基本的系统在下面支撑，就像一只乌龟站在另一只乌龟背上，这样的乌龟一层层摞起来，可以填满从大地到天庭的距离。Flint 就是我们组下面的这只乌龟。

以前我们下面的乌龟是 Blink，可是他们的带头人自升职后就无心于系统的改进，那只可怜的乌龟也陷入了无人喂食的境地，日渐消瘦了 - 要是乌龟还能更瘦的话。这时候 Flint 的头儿找到我们，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们改用他们的系统做基础，吞吐率可以提高三倍，资源消耗却只有一半。更要紧的是，他们那边的一帮工程师去年还没有升过职，所以一时半会不会另觅高就，我们大可不必担心系统没人维护。

我们被他那通鬼话冲昏了头脑，以为这次真的是久旱的时候遇到了甘霖，就把系统迁移了过去。他们组有了业绩，如愿提拔了一批工程师。可我们发现，新的系统稳定性下降了两个数量级。以前一个星期有一两次小的事故，我们都能够凭着多年积累的经验一一化解，而新系统上线第一个星期，七天里倒有六天我们的工程师夜里被叫起来救火。你知道的，灾祸从来都不是单独行动，如果早上起来看到天上下雹子，一准儿晚饭之前还会发大水。这就是我们遇到的情况。

老板平静地说：“在我们工作当中碰到追责的时候，一定要把锅甩得越远越好，不要让大老板有任何理由怀疑是我们自己工作能力出了问题。”

“所以我完全照办了呀，老板。”

“呸，你是照办了吗？你倒是把锅甩出去了，可是谁教你往上甩的？它掉下来结结实实地砸中了我的头，还把自己也摔碎了。现在，Flint 那帮德克萨斯来的野蛮人到处说没见过像我们这么烂的客户，一个流式分布式系统都搞不定，自己不看他们的使用说明，出了问题还好意思怪他们系统不稳定，真正是岂有此理。他们发誓说再也不跟我们组合作，以后对我们的需求都不理不睬。不但如此，只要在公司总部见到我们的人他们就会当面羞辱。还说什么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老天爷啊，他们的头头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雄性老腊肉，据我所知，我也没有变性的打算，所以你这不是不想让我在公司混下去了吗？你来看看，你给他们的老大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如果这时候你还有一点点自知之明，就应该出门右拐去买一个铲子，到停车场掘地三尺，挖一个宽二尺二长五尺四的坑，把自己放在里面。这样我还可以考虑给你立一块碑，说这里长眠的是 NB 公司库存系统项目组的前技术负责人老万，他用自己的生命告诉我们团队合作精神的重要性。”

说实话，他这样连珠炮般对我不留情面地挖苦对我的自尊心不啻当头一棒，饶是我身经百战也有些吃不消。我回敬道：“老板，这买铲子的钱，是从项目经费里面出吗？我们最近经费可是有些吃紧啊。”

“出你个铲子的钱！你来看看，哪一个组在听到你这番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之后还能保持冷静，不会认为是你发疯了，或者是他们自己发疯了，要么两者都是？”

然后，他就给我读了我上周写给 Flint 组的那封信：

亲爱的 Flint 项目组的同事们，

你们好！想必你们已经注意到了吧，在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会乌云密布，而母鸡在下蛋之后，也总是会喜滋滋地唱那“咯咯哒”的歌子。然而这不是我今天想要说的关键问题。我想说，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两组的友谊已经是牢不可破了。因为，真正经得起考验的友谊都是由鲜血和泪水凝成的。

自从采用贵组的系统以来，我们对这条谚语可是有了十二万分的体会。这么说吧，我们的泪水已经流成了滔滔长江，又汇入了海洋。我们的座椅也染透了淋漓的鲜血，因为很多同事的痔疮都犯了。拜你们所赐，我们在三个月里已经累死了四位值班工程师，还有两位已经住进了 ICU。如此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完成公司定下的削减费用计划了。和这样伟大的小组合作，怎么能说我们不深感荣幸呢？

你们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把你们屎山一样的代码里面无处不在的臭虫藏得好一些，不要让它们时时出来咬人。这样我们就会感激不尽了。请务必相信，当我们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一个月内能有四五天夜里睡个好觉的时候，我们定会吃水不忘挖井人，必将投桃报李，在贵组同事们申请升职的时候予以充分的支持。

诚挚的，

老万

读完，老板扬起一脚踢在他的电脑机箱上。机箱轰然倒地，把连着的显示器拽下了桌子。我得承认我司的采购部门这次没有玩忽职守，这批显示器质量真是靠得住，从三尺高的桌面跌到地上还能正常显示。

我默默把显示器扶正了。“老板你还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我还敢给你指示？你都能给迈克尔指示了，还轮得到我给你指示？”

迈克尔是我们的大老板，也就是我老板的老板。我在一个星期前确实有一次代表我们组向他汇报工作的机会。但我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事实上，我的表现可以说得上是无可挑剔，为此回到家我还开了一瓶香槟庆贺。不知道这一次又怎么踢到了我老板的麻筋让他不爽了，难道是因为我抢了他的风头？

老板说：“这是你的会议发言录像，我来放给你看看。”说着，他放出了一段视频。我就蹲在地上看我侃侃而谈。不得不说那天我的小分头梳得一丝不乱，我敢说就是西班牙的国王也不曾见过我这样整齐的头发。我的格子衬衫也是刚浆洗过的，一看就是个靠谱的技术负责人。我看见我说：

“亲爱的迈克尔，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走马观花参加我们的组会。您也知道我们组在公司的重要地位是一马当先无可替代的，所以我们一直希望公司能够给我们相应的资源支持我们的工作。我想您也知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千金买马才能获得真正的人才。可是目前，我们可以说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您知道我们组最近马失前蹄，发生了一些人事变动，一些同事因为不堪工作的重负纷纷离开了人世，剩下几位还没有插管的同事也到了崩溃的边缘。这种情况下，如果公司能把今年人员预算的一半拨给我们小组，大家必将感激不尽，驷马难追。重赏之下有勇夫。我觉得只要钱给得到位，我是有信心死马当成活马骑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鞍要配在好马上。我想您一定会同意我们这种观点。”

迈克尔说他不会马马虎虎考虑我的提议，可他临时有个重要会议，所以不能马上答复。录像到这里就停了。

我真诚地说：“老板，你不是说我们要为自己增加曝光度和争取资源吗？你看我做得可好？”

“曝光你个大头鬼！你不知道公司正在推行快乐员工吗？现在可倒好，我们一下子成了公司的反面典型，大家都说我们是血汗工厂，是在给公司形象抹黑！我也是昏了头，竟然把向大老板汇报的机会给了你这个糊不上墙的家伙。”

这时我说：“老板，可能公司内部对我有一些误会。这个我会努力在以后的工作中去消除。但是，有的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情扑朔迷离可能只是因为它们离我们太近。你有没有从客户的角度想一想，我这个技术带头人到底是不是为他们排忧解难了，有没有增加他们对公司的好感？”

“我呸！亏你还有脸皮提客户。你来看看吧，客户对你的投诉已经到牛斯克那里了。”

“这又是哪里来的一派胡言？据我所知牛斯克从来不管客服那一摊子事，他觉得客户都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大傻叉，要创造伟大的产品第一条就是别把客户意见当回事。”

老板说：“你先看看，这是你两个星期前给客户的回信。”

亲爱的新墨西哥州的亚力克桑德拉女士，

感谢您对我司的信任，坦率指出我们工作当中的不足。关于您在我司寄售的手工巧克力馅饼在库存系统中出现报价错误，导致原本 9.99 美元一块的价格被标成了 0.99 美元，造成你 35,982 块美金损失一事，我在此很高兴地向您答复：您完全不用因此事烦恼，因为烦恼是于事无补的。您也不用继续和客服浪费您高贵的嘴皮子。根据我对我司客服部门的了解，您就是和他们掰扯到猴年马月也是不会扯出一个名堂的。不会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费力去做呢？所以，为了您的身心健康，我真心实意劝您还是偃旗息鼓取消投诉，把过去的事当成是沉没了的成本吧！如果您还是放不下，就去中国城吃一顿火锅。没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两顿。

要是您对我的建议还有任何疑问，请容许我向您指出：上一个不屈不挠发誓要跟我司客服死磕到底的詹姆斯⋅密特朗先生的结局并不十分美妙，他被我们送进了精神病院。据我了解，那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

期待和您再次合作。

诚挚的，

老万

我想，在这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通情达理推己及人的客服了。“那么她究竟有没有取消投诉呢？”我问。

“取消马勒戈壁！”马克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亚历克桑德拉女士的母亲的前夫的继子的水管工是牛斯克某个前女友的小学同学的二姨父的三舅子的爸爸，所以当他的前女友找到他，说不帮这个忙就曝光他年轻时的丑事时，他就慌了手脚，把这个皮球踢给了我。这个亚历克桑德拉还是一个网红，她的抖音账号有 120 万的粉丝，你可知道她上周发的吐槽我们公司的视频让我司的股票遭到了多么可怕的打击！她提出的解决方案是10倍赔偿她的损失，并且开掉那个敢跟她叫板的家伙，这样或许她还能扭转心意，撤回她的视频。”

“天呐，难道这就是上个星期我司股价腰斩的原因吗？我还以为是我们伪造财务报表的事情败露了呢。”

“香蕉你个巴拉，上苍快来拯救你这无知的灵魂吧！我究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到你这样一头蠢驴做下属。不，我要向蠢驴道歉，我不该这样侮辱它的驴格和智商。你现在就滚吧，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今天不要，明天不要，后天不要，永远都不要！”

这时，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他抄起那只转椅直接向我扔了过来。好在我是在中国十大暴力城市之一长大的，这时候我打群架留下的肌肉记忆触发了，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自动卧倒在了地毯上，那把椅子就这样旋转着从我头顶飞过，砸碎了我身后的落地窗，从三楼掉到楼外的停车场上。

事已至此，看来是无可挽回了。于是我把咖啡一饮而尽，昂首走出了办公室。早知道是这个结局，我早上应该选特大杯的。不过，斤斤计较不是我的本性，所以我没有特意绕道厨房再去灌一杯。总有一天我的老板会发觉他今天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失去我将会是他一生最大的痛。当然我不会指望他能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又怎么样呢？损失是他的，我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永远体会不到我这样勤恳的员工为公司着想的一番苦心，还把它当成是驴肝肺。算了，我也不要在他身上耗费我的青春年华了。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如果知道哪里还缺一个经验丰富、头脑灵活、热爱集体、识大体顾大局的技术带头人，请和我联系吧。我迫切期待开始和您的合作，我相信这将是你我人生当中都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