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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十娘|那时红叶

渡十娘|那时红叶

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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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洛城东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洛城东:原名温科红,喜爱文学的理科生。1987年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近代物理系,同年通过李政道先生的CUSPEA项目赴美留学。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物理博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金融博士,2009年迁居宾州里海谷从事独立投资至今。




重阳节前,这儿是哥伦布日,公立学校不上课。那个长周末最适合秋游。
门前枫树仍然碧绿,如深夏;只有最顶上的枝头,挂几片红了的叶子。不远处的南山,则刚刚开始染上一抹浅黄。
我们决定向北,穿过蓝山山脉,去看红叶。
就是这道山脉定义了我们居住的里海河谷。横穿蓝山的长长的隧道,便称为“里海隧道”,意思是,过了它,向北便离开里海谷了。
从家到那儿,走476号高速公路,半小时就到。而离隧道口向东,约5英里的地方,有个山缺。里海河就从那里涌进了里海谷,向南偏东一直流过阿兰城(Allentown),然后拐向东、偏北,穿过老贝城(Bethlehem),流到东城(Easton)时汇入德拉瓦河。
秋天的寒气,被高高的蓝山挡在北边。南面的树木仍然郁郁葱葱,而北面的枫叶却可能已经熟了。
出门前,我特意去检修汽车。换完机油,服务部的人说,最好调换一下前后轮胎。我答应了。上次轮胎全部换新以后,一直还没调换过,好像快三年了。
等车的时间,查阅当天新闻。看到白宫宣布,哥伦布日这天,也定为“原住民人民节”。原住民,当然指的是印第安人。其实,纪念原住民这件事,在各地和一些州陆陆续续有人发起,最早好像是北加州的伯克利。那是上个世纪引领民权运动的地方,也是我读商学博士的所在地。到今天,白宫的正式宣布,是对历史一个迟到的承认。

蓝山山脉(Blue Mountains)是宾州东部“山脊和山谷”地势的南部边界。“南山”是大山谷南部一系列从西南到东北走向的群山之统称。里海谷处于这两座山系之间、紧靠Allentown这一片。南山之南是“皮蒙特”式的丘陵地带。费城处于靠海的平原地带。
红星是里海运河重要出入点。断线就是蓝山山脉。I-78从南山脚下经过,而Turnpike就是476号高速公路,两次穿过里海河,经过波科诺南部山区,进入Wilkes-Barre。
车修好了。但没想到一上路,左前方的地方便发出异样的“挞挞”声,声音随着加速而变响、变快。回到家,有点儿恼火地打电话给服务部。对方去询问了机师,说要开回去给他检查。花了那么多时间,我不乐意开回去。便查了一下网上讨论,发现的确不少汽车调换轮胎后,会出现恼人的声音;但随着轮胎的磨合,慢慢会消失。
于是壮着胆子上路。

蓝蓝的天空下,蓝山的南麓已经点染了不少秋色。一过了隧道,开阔的山谷,东边连绵的山头上,红色、橙色、黄色显然就多了起来。正是盼望的样子。
“菲菲,快看右边!”
但坐在车里的中学生,并不怎么在意风景的变化,兴致勃勃地正聊着游戏世界里的事情。
她和弟弟平时不玩游戏,只是喜欢一些里面的配乐。上学的路上在手机上听,在家时经常在钢琴上弹着玩,变奏一些喜欢的调子。最近,他们俩一起弹,迪迪在高音部混进一些突兀而清脆的音符,似乎要搅乱菲菲手里的旋律,但又让人觉得是蛮有趣的和声。
突然,我觉得他们闹着玩的钢琴曲,弹的正是我眼前变化着的秋景。迪迪的高音音符,便是那些率先爬过蓝山的片片红叶。或者,更确切地来说,那些音符是轮胎上发出的“挞挞挞挞”声。

路牌显示,前面快到Pocono Mountains地带。这里是看红叶的好地方。公路边山坡上的小叶枫,间杂在满是黄叶的杨树、桦树、以及开始变成棕色的橡树中,把细细碎碎的殷红妆点得和梦境一般。一幅幅似名画家的水彩。

这地势很高的波科诺山区(The Poconos),其名字来自印第安语,是“两山之间的溪流”之意。连绵的山脊向东滚去,有著名的滑雪场,有高山湖,也有漂流、滑索场地,以及冬季室内游乐场,是度假胜地。
上个世纪,这儿曾经是世界的“蜜月之都”。许多高级度假村和旅馆专门为爱侣而设;但这个产业慢慢失去了吸引力,风光不再,剩下的是一处处破败不堪的旧时代会所。如果碰到那样的所在,定然会像里海河边残迹——贝城钢炉——那样让人追怀远去了的辉煌。
然而,山和水所赐予的,依然是无尽的风光。春天是勃勃生机,冬天是银装素裹,但最迷人的还属眼前这成熟绚丽之秋。
去年,美东疫情狂飙之时,纽约和新州的高收入上班族,突然发现远程上班最妙的地方,莫过于置身大自然而开旷的波科诺地区。加上低利率的刺激,很多人便在度假胜地购买常住房。猛然间,远近的房地产迎来了二十年未遇的火爆景象。
波科诺的中心地段是梦露郡(Monroe County),那里有很多优良的高山住屋,最为吸引人。涌入的买主租户也带去了不少第一代病毒,使得那个地区的疫情飞快上升。
梦露郡,和好莱坞性感明星玛丽莲•梦露拥有同一个名字,但其命名是因为美国第五位总统詹姆士•梦露。也有人猜测玛丽莲是梦露总统的后裔。
陆陆续续,搬迁的人流也发现了河谷之中里海郡的优点,学校多,医院也多,于是这儿的学区房也暴涨一时。房产经纪大忙,又缺房源,我们便时不时收到征房广告。地方报纸报道,一年来,平均房价上涨了20%。这是里海谷在疫情年的意外之获,因为,不像东西海岸人口聚集之处,这儿的地价难得飞涨。
我心想,栖身之地,并非生财之道。房价长得再汹,不须买卖尽可不予理会。当然,房产估值的上升,还是给秋色增添了一些趣味。
意外的是,才开了半个多小时,轮胎上的“挞挞”声已经没那么响亮了。甚至,速度超过60迈时,基本上就消失了。
出游观景,我总觉得有几个层次。第一层观花是花,所见树木花草无异于公园,怡其颜悦其色。第二层是景物的生长环境、地理特色,于是能品出,原生态毕竟远远不同于居住区。第三层却是人文与历史的内涵。如果能层层递进,出游就更有味道。
“迪迪,还记得两年前我们爬山的地方吗?”
“是塔曼尼山吗?”
“是啊,在德拉瓦山缺那边,和新泽西交界处。那儿是波科诺群山地区的东界,也是中段。我们现在经过的是东南段。”
“哦,我可认不清方向。但我记得那山上看得真远。河流拐弯的地方,很漂亮!”
从塔曼尼山顶看对面敏西山日出
“对,那河流拐弯的地方是一个Water Gap,就是水流冲开山脊形成的缺口。那儿是美东著名的阿帕拉契亚山系经过的地方。其实,刚才我们穿过的蓝山也是阿帕拉契亚的一部分,而且是波科诺群山的南部边界。”
“我觉得,刚才路上看见的红叶,要比塔曼尼山上的好看。”
那次,我只带了迪迪去爬塔曼尼(Tammany),很长的山路。一早上去,有一段石块翻滚的地方比较陡。山顶上看见德拉瓦河蜿蜒流过,对面是乌龟状的敏西(Minsi)山。本来这两座山应该是连着的,被水流冲开了,成了游人驻足、晨暮景色纷呈的去处。
据说,从前的印第安人,便是因为那个山缺,把这一带称为Poconos —— The Creek Between Two Hills。而塔曼尼山,正是为了纪念17世纪此处印第安部落总酋长Tamanend而取的名字。
“是的,看来天然的枫树这边更多,更密,”我说。
山上的红叶,主要以枫叶为主,尤其是北美糖枫和美国红枫,叶色耀眼。但最重要的,是它们在山上的位置,或高高在上随风飘扬,或于悬崖之间落入涧水,或在林子里成片成片地铺开来。斜阳照处,一道道阳光变成了无数道霞光,与丹枫相映成趣。
“那些红色让人兴奋,”菲菲在自言自语。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很多地名,山名,河流的名字都是印第安名字?塔曼尼,波科诺,阿帕拉契亚,…”
“里海(Lehigh)也是的。”不怎么出声的妈妈插话说。她原来在里海大学做教授,几年下来,把一辈子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们家搬到这山谷里来,就是因她的工作变动。
在印第安语中,里海是指“河流交岔的地方”。听起来,应该是里海河流入德拉瓦河的地方,那里处在德拉瓦山缺之下游,是东城市区所在地。而整个里海谷包括了阿兰城、贝城和东城三个小型城市构成的都市区,总人口不到一百万。
去年大选前,我常开车到那个河流交叉处的运河公园去。上游的德拉瓦河缓缓而来,与西边的里海河盛情相会,向南而去。海鸥在沙洲上翔集,深秋的蔷薇花在河岸边成片地开着,落日将对岸的房屋、将山脊照得粉红,发着光。横跨河流的桥梁是那样的结实,上面的铁栏杆和铆钉既粗又壮。有时,货运车厢从桥上经过,向西开去,连绵不断,有一英里之长。

1907年时位于贝城的运河和铁轨

去年大选前,我常开车到那个河流交叉处的运河公园去。上游的德拉瓦河缓缓而来,与西边的里海河盛情相会,向南而去。海鸥在沙洲上翔集,深秋的蔷薇花在河岸边成片地开着,落日将对岸的房屋、将山脊照得粉红,发着光。横跨河流的桥梁是那样的结实,上面的铁栏杆和铆钉既粗又壮。有时,货运车厢从桥上经过,向西开去,连绵不断,有一英里之长。
里海河边的运河,曾经是运输远山之中的无烟煤、老钢城造出的生铁的大动脉。这些货船,到了东城,继续沿德拉瓦运河向南,源源不断地运到工业中心的费城和维明顿。卸完货物的空船,又逆流而上,由骡子拉回上游。
里海双向运河、和稍后与之竞争的沿河铁轨,是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重大发明,带动了里海地区工业化的兴盛。
秋风下的历史陈迹,仍然随处可见。

里海谷这一带,是紧挨着阿帕拉契亚山脉的“山脊和山谷”地形。里海河,发源于波科诺高山雪水化成的大小湖泊,一路汇集、蜿蜒向西向南,再向南向东,总长有109英里。它分为两段。上段经过许多峡谷,落差较大、湍急,是夏天“白水漂流”的好地方。下段从煤矿之村“茂昌”(Mauch Chunk, 后改名Jim Thorpe)开始,经里海屯(Lehighton),地势较为平缓。再从里海山缺穿过蓝山进入里海谷,向南到达老钢城阿兰城和贝城。
Chutes Loading the Canal-Boats on the Lehigh Canal, a wood engraving published in Harper's Weekly, February 1873.

里海大学背靠南山北麓,面向流经贝城的里海河。河边仍然矗立着锈迹斑斑高耸入云的钢塔,它们是伯利恒钢铁公司破产之后留下来的。没有人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庞然大物。只有文化艺术团体仍然对其情有独钟,在它们的附近建造了艺术活动中心。
里海河边旧钢塔夜景
依山傍水的河谷,从上游到下游,秋天都美不胜收。给艺术活动提供了美妙的背景。这里有从摇滚、爵士、到凯尔特、到古典音乐的各种活动和节日。
菲菲曾经和阿兰城音乐俱乐部的小朋友们,在艺术中心演奏过许多次。记得她八岁入会时,在大厅里弹了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和她自己谱写的、具有东方色彩的回旋曲“七月之雨”,获得满堂喝彩。当时她年龄最小,到外面钢炉前拍照时总是最矮小的一位。
因为喜爱音乐,在俱乐部一待就是五年,直到2018年、周末要去纽约上音乐课,没时间了,才离开了俱乐部。这五年,是她在音乐上飞速成长的一段时间,得益于此地深厚的人文和音乐资源。有一段时间,她同时有钢琴、小提琴和作曲三位课外辅导老师。
阿兰城,虽然往日风光不再,却是美国城镇兴衰的“体温计”。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每况愈下的钢铁产业,在中西部形成了“铁锈带”(Rust Belt)。蓝领阶层面临工厂关闭,大批失业又难寻出路的困境。著名摇滚歌手Billy Joel,于1982年谱写演唱的“阿兰镇”(“Allentown”)一路走红,成为美国的蓝领挽歌。歌词大意:“我们居住在阿兰镇,眼看着工厂纷纷关门,困苦的日子难以为继,到底是留还是遁?”
然而,旧工业的衰落,并没有摧毁里海谷。这里出现了向教育、医疗、旅游产业的转移。甚至,在2000年前的互联网大潮中,曾有几百家高科技小企业在这里诞生。一时间,大有“小硅谷”的势头。当然,随着互联网泡沫的破裂,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之后,和全国一样,这里也经历了2008年房地产次贷危机的冲击。2009年我们搬来时,房价还在下跌之中。
阿兰城的市中心,有艺术博物馆,还有一个小有名气的交响乐团。刚来时,周末我经常带菲菲和她姐姐茗茗,去博物馆和乐团之间的一个艺术学校上绘画课。外面的停车场很破败,把车停那里感觉很不放心。但另一角的雕塑花园,又让人觉得焕然一新。
里海谷的许多古典音乐活动,经常围绕着乐团举办。2018年春,在作曲上小有成就的菲菲,获得了阿兰城交响乐团与艺术博物馆联合举办的一个作曲奖。她用交响乐谱写了由一幅艺术品所激发的联想,优美而恢弘。这幅作品用河卵石实物粘排而成,是博物馆馆藏。排练、电台采访、连续两天的专业演奏,令人难忘。
十年来,慢慢地,市中心经历了一个不小的复兴:小生意在街上逐渐增加,商业楼越建越多。交响乐大楼翻新,那个破败的停车场改建成了公寓大楼,住户可以走路去旁边的演奏大厅听音乐、或者看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实时转播。年轻人不再躲避市中心,而是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晚间娱乐、餐饮也多了起来。
2020年,和其他艺术活动一道,市中心的复兴受疫情严重打击而停顿。但愿,这只是暂时的停顿。
从阿兰城,或者伯利恒(贝城),翻过南山,便是我们居住的小山谷。山麓之下,有一条直通纽约的78号州际高速公路。1980建造公路的时候,在经过我们村的挖掘中,发现了一个重大事实。
“有许多字眼,你再也无法听得进去;末了,只有地名还保持着尊严。” ——海明威《永别了,武器》
我们村镇的名字(Upper Saucon)取自流经此处的一条小溪(Saucon Creek)。Saucon在印第安语是“溪嘴”之意。这条小溪向东、之后向北,在运河镇Freemansburg处汇入里海河。
我经常去小溪边散步观看。也常会因名字而想象,在很久以前,溪水中曾经有印第安年轻人,手拿鱼矛或者草绳网在那里捕鱼。
但实际情形如何呢?这儿有没有印第安人居住过呢?
当年78号公路里海谷分段修建之前,宾州交通部曾让考古专家先行挖掘探寻。他们发现了六千六百多件印第安人留下的器物。年代测定为从史前时期的公元前12,000年,到公元1,500年。
在Upper Saucon的P-42地点,就在南山脚下,发现了大量石斧、石锤、石箭头和陶器等等。年代为前8,000年到公元1,500年。这些出土器件,都归宾州历史博物馆收藏。有少部分在附近的“印第安文化博物馆”里陈列。我在馆里看到的实物非常精美;历史文化的介绍令人震惊。
一万年前到十八世纪,里海谷这一带,曾经居住着印第安莱纳佩(Lenape)部落。他们是母系氏族,有自己的语言,靠采集野果蔬菜、打猎、捕鱼和少量农耕为生,领地遍及纽约、新州、宾州东部和德拉瓦州。他们是准游牧部落,秋冬到这里,春夏往北到加拿大境内。对土地,他们并没有“拥有”的概念。在他们的宗教信仰里,万物皆有性灵,不容侵吞浪费;而人只是呵护的角色。
哥伦布1492年发现新大陆后,欧洲人开始了美洲殖民运动,先南美后北美。他们带来的不光是先进的技术和武力,身上带来的各种欧亚大陆的病毒,让毫无免疫能力的原住民在短短一个多世纪中,消亡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著名学者Jared Diamond在他深具影响力的著作“Guns, Germs, and Steel”里,依据类似于上述的考古发现,认为居住在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大批原住民部落,基本上都被西班牙人带来的流感病毒所感染而消亡。
美国小学课本上教的,是说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原来的数量在一百万人左右。人烟稀薄。这种说法,有利于讲述白人建设辽阔新世界的故事。但考古证据所支持的估计,数量在两千万人左右。他们中的95%,消失于流行病。剩下的,要么被杀,要么被赶离家园。
英国和荷兰殖民者于十七世纪初开始来到美国东部沿海。随着移民的增加,从沿岸地区翻过阿帕拉契亚山脉向西挺进。
宾州的创始人,英国人威廉•宾(William Penn),是贵格教(Quarker)领袖,于1682年受英帝查尔斯二世赏赐(其实是还债),来到宾州和德拉瓦州建立殖民地。

William Penn,English writer,religious thinker,
founder of Pennsylvania Colony

贵格教,正式名称是“朋友之宗教社会”(The Religious Society of Friends)。
“这个宗教在欧洲是受迫害的。”有一天,我们在饭桌上聊起了宾州之父。
“这是为什么?”菲菲有点不解。
“因为他们创教宗旨,一是认为人人皆有圣灵之光,毋须通过神职人员认识上帝;二是反对战争,不愿拿起武器替皇家效命;三是坚信人人平等,反对蓄奴,支持妇女拥有平等权利。”
“教庭和政府都不喜欢这样的人,”智慧的妈妈总结说。
“我觉得这些信念没什么不好啊,”菲菲说。她已经阅读过不少美国和世界历史,对中国文化也有来自书本的和亲身的体会。但宾州的创立和特点,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威廉•宾到了领地,非常注重和莱纳佩人建立平等友好关系,尊重原住民的权益。他学会了印第安语,了解到莱纳佩人敬神敬自然,和他自己的信仰相吻合。他和总酋长Tamanend在1682年秋签订了著名的‘永世和平共处’条约。”
“那多好啊。”
Penns Treaty with the Indians. 
Wood engraving, 19th century, by Felix O.C. Darley.

 “后来许多贵格信众和他们的家庭,追随他到宾州实践这种主张和平、注重教育、勤劳、节俭的宗教。他们没有森严的教规,反对起誓;崇尚自然,鼓励观察和研究。……他们还创立了许多著名的大学,包括康内尔、斯沃斯莫尔、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宾大虽然不是贵格大学,但深受其影响)。甚至,他们也接纳不信神的朋友。”我把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Quakertown就是他们的吗?”迪迪虽然对什么宗教、政治不感兴趣,但他对名字敏感,就顺口问一下我们南边不远的城镇。
“对,不少贵格教众曾在那里聚居。”
我想起,刚来里海谷的时候,经常开309号公路到南边的Costco和韩国店购买食物。过了奎克镇,人烟较少的一段,秋叶非常漂亮。那年,还在金融风暴低谷徘徊的东部,金融业萎靡不振,对我是个极大的挑战。那些秋叶,固然漂亮,却有一种异常的沉重感。
威廉•宾死后,他的儿子们并没有遵守他的教导,放弃了和平主义的信念。他们用臭名昭著的“Walking purchase”诡计诓骗了莱纳佩人,夺取了里海谷的大片土地。于是,冲突、争端不断,直到莱纳佩人被赶出了家园。
从更长的时间尺度来看,波科诺群山的红叶,何尝不是极为悲怆沉重的呢?深秋岁岁,血色黄昏。哥伦布日,原住民日。
“菲菲,你知道吗,中国春秋末期有位著名的思想家,也有类似于贵格教的主张。你猜猜是谁?”
“是孔子,或者老子吗?”菲菲试探着回答。
“他们一个是儒家,一个是道家。一个入世,一个出世,却没有明确地反对战争,也不强调平等。”
“是佛家吗?”
“佛是讲脱离苦海、寻求极乐,放弃一切争斗,包括战争。但我感觉佛的天国更加等级森严。那些菩萨、罗汉,很像人世间的官位。” 
“那是谁呢?”
“是墨子。墨家主张兼爱,兼相爱、交相利。主张非攻,反对战争和破坏。不惧怕战争,但注重防御。尚贤、尚同,主张节用、敬天、明鬼,主张进取而不是尊从天命。”

农民出身的思想家——墨翟

“不太明白,但好像有相同之处。”
“另外,墨子是先秦思想家中,积极提倡科学精神的唯一一家。”
“哦,那太难得了。”
从留下来的《墨子》这部著作和史料记载,可以推断,墨翟是先秦诸子百家中唯一一位农民出身的大思想家。这让我又想起亲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美国作家海明威在《永别了,武器》中的一段叙述:
“农民有智慧,原因就在于农民一开头就吃了败仗。你叫农民掌握政权看看,瞧他是不是富有智慧。”
只有吃过败仗的人,只有经历过炼狱磨难的人,才真正懂得和平、以及维护和平的智慧。反之,养尊处优而自私的人,往往更期待战争的辉煌。
墨子的思想,被忽视了两千四百多年。人类如今已经进入足以自我毁灭的核战争时代。空前的工业革命、技术革命更从多个方面将地球推向人为的灾难:气候变异,生物多样性急剧消失,瘟疫横行,资源枯竭。
搜索东方、西方的智慧,也许会让人们重新看到墨家、印第安自然神和贵格教共通的很多地方,以及人类走出困境之道。
我们开出了波科诺山区的西陲,下山进入怀俄明大河谷地带。从高处下来,眼见群山重叠,秋色连绵。气压有明显变化,耳中似乎遮盖了一层布。减速了的汽车,“挞挞”声又起来了。
过了“熊溪村”的出口,我们离目的地——七潭自然景区(Seven Tubs Nature Area)越来越近。
顾名思义,七潭自然景区有七个溪潭,溪流淙淙,山林起伏。高处的水冲到岩石下,漫过深浅不一的池潭。池潭却是清澈见底。夏天是乘凉踱步的好去处。秋天到这儿,既可登高瞭望,也可沿溪而行,看纷纷落叶。
我们去过两次,挺喜欢那儿的山水,这是第三次。
景区靠近宾州的母亲河——萨斯奎汉纳河(Susquehanna River)所流经的城市Wilkes-Barre。这个城市,也是因大量无烟煤的发现而发迹。
萨斯奎汉纳是美国东部最长的河流,其河床占据了宾州一半的土地面积,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河流体系。它形成于三亿年前的石炭纪(Carboniferous)。那时美洲到处都是热带雨林,典型的植物是几十米高的蕨类,动物有巨脉蜻蜓和节胸蜈蚣。运河上运送的、坚硬如石的无烟煤,便是这些植物埋在地下、高温高压几万万年而形成。
地球史上有个属于石炭纪的特别的地质年代,叫宾夕法尼亚世,在密西西比世之后,大约从323.2至298.9百万年前,就是因为那一时期的岩层大部分分布在宾州而得名。地质上主要是因为阿帕拉契亚山脉的升高所引起的变化。

宾夕法尼亚世景象:几十米高的蕨类植物,巨脉蜻蜓和节胸蜈蚣。

这片辽阔的土地,储藏着亿万年来形成的煤炭、石油、天然气。但人类近百年来对能源的消耗,似乎要穷尽这一切,似乎要彻底地、不可逆地毁坏人所赖以生存的地球生态。
景区停车场周围,有不少颀长的老树,像是山核桃、橡树、白蜡木为多,枫树很少。自然景区入口处,几株不高的火焰树特别显眼,背景里有正在变黄的桦树和常绿的铁杉。
小桥下面的山泉,哗哗响着。一群游人,紧挨在一个大水潭边说说笑笑。有的坐着,有的趴着,有的站着拍照。
我们沿着泉溪往高处走。红叶的确不多,黄色的桦树,棕红色的橡树,美洲白杨倒不少,偶尔有些梧桐。这儿已经不属于波科诺山区,只有几棵零星的红枫和红栗子树,有点儿令人失望。
“要是糖枫多一点就好了!” 
在稀疏的林子里往上走,的确有重阳登高的感觉。偶尔能看见山茱萸的影子,此时露出红果,在风里摇曳。山泉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消失了。
“迪迪,你听见鸟叫了吗?”菲菲问。
“有的,好像有几种。但和在家时听到的不一样。”
“它们好像在吵架。”喜欢作曲的菲菲,耳朵里听到的一定是不同的音响。她比较喜欢和弟弟谈论那些东西,反正,爸爸妈妈搞不懂音符、音色的组合变化。
“这棵橡树的颜色好深,”我说着,看见树下落了一地的橡果。
“松鼠,花栗鼠一定喜欢这里,”妈妈教授说。
五颜六色的檫树叶

“这几丛矮灌木的黄叶好大,形状长得像火套,应该是一种檫树(Sassafras)。也有五颜六色的,可惜这儿只有黄的。印第安人将叶子揉碎了敷在伤口上帮助愈合。中药里也用它治疗关节炎。”
“神奇的小树。我在学校的路上看见过,”迪迪说。
“对面那棵叶子像鹅掌,应该是鹅掌楸。”
夏天去波士顿时,在哈佛校园见到几株绿油油的鹅掌楸,英文是“Tulip Tree”,郁金香树。想必因花朵像郁金香,叶子也有点像郁金香花朵的侧面,故名。而中文名是专指叶子的形状。


在哈佛看见的,有两层楼高。这林子里看见的,只有一人来高,而且枝木瘦小。此时,叶子已经打卷,大多被霜打成斑斑棕黄。
但不久,又碰见几棵很高的鹅掌楸,躲在一片茅香草后面。一道山泉在这里打了个弯,流过几块岩石板。石板上水缓的一边,停留着不少落叶,却是有红枫、橡叶和斑驳带绿的鹅掌楸叶,铺成一个随意的图案。
出了林子,便是空旷的山脊。几只山鹰在回旋。这里可以看见山谷和远处的山峦。
我们顺着小径走向谷中,又进入一片满是树荫的林子。地势越来越低,不一会又听见了流水声。这条溪水的两旁都是很高的树木,有些倒下来的枯木横在水里。沿着溪水,我们开始折回去了。
穿过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地后,林木渐多,溪流渐急。裹着落叶的溪水在砂石边穿行,在岩石旁打滚。阳光透过枝叶照在浪花上,和金黄的树林子组合成一幅幅美妙的秋山溪水图。
“我喜欢这里,”菲菲嘴里说着,脚步却不停。每当我们停下来欣赏拍照时,她便有些不耐烦。对她来说,可能是一眼扫过去,或者耳朵听见了,就妥了,不想慢慢品味,急着赶下一道风景似的。
流水也挺急,沿着斜斜的岩石,哗啦哗啦地冲进了一泓深潭。
这样地听着溪水,在林子里上上下下走了半个多小时。前些天下过雨的泥径里,横横斜斜地爬满了树根,握在黑色潮湿的岩石上,像是这溪山的血脉。落叶撒在上面,稀松的一片,搭成许多随意的图案。

林子里的树根,像溪山的血脉

想起公路边山坡上的红橙黄绿,想起印第安人用茅香草织成的篮子、用贝壳圆筒编成的珠带,想起波斯人的精美地毯,还有苏绣杭绣蜀锦。想起前不久读毛姆《人性的枷锁》,菲利普凭着一片旧地毯而悟出的人生的意义:人生没有固有的意义,更没有外加的意义,你怎么编织,便成了什么图案。
我觉得,我已经编织得差不多了:追寻过物理学的梦想,倾心过金融经济学的阡陌;领过别人的薪水、创过自己的业。顶多,好好地再编几道尾絮。也许,最值得骄傲的,是给孩子们创造了一个自由安定的天地,让他们由着自己的天性、顺着一种较为朴实的灵光的指引,去编织他们各自的人生。
“这里是有七个潭吗?”
“也许有吧,我们没有一一数过。”
“潭里的水,流到哪里去的呢?”
“萨斯奎汉纳。”
前面的树林里,秋阳打出一片金光。一对男女,四十刚出头的样子,逗留在那儿。女的肩上裹着一条白色的毛线披肩围巾,半蹲着用手机拍摄树枝间的光影。男的显得有点壮,穿着短裤和蓝色短袖衣,属于那种不怕冷的;在地上东看看西看看。
他们没有带小孩,可能是夫妇,也可能是情侣。咋看之下,也是一道风景。权且,称他们为John 和 Amy。
看见Amy站直了身体,朝我们这边挪步,我便用手掌指着那一片金光对她说,“这真是一个摄影的好地方!…你们是搞摄影的,或者艺术家吗?”
“哦不不,我只是爱好。到外面来看见漂亮的景色,总想把它拍下来,” Amy满面笑容地说。
“你们一家子,站在这林子里,正是绝妙的镜头!”John说。原来,他想的和我想的一样,哈哈。
趁他在帮我们拍照的一刻,我也给他们拍了一张。可惜没问一下他们的名字。疫情期间,虽然在户外,也不能离得太近。寒暄几句后,John指着地上的矮树苗说:
“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树,不会再长高了,就10英寸左右。但是,三亿年前,它们可是很高的树,像松柏一样。它叫Lycopodium。”
铺地还阳和一种“冬青”草

他说的名字,太长,我没记住。迪迪倒是记住了。后来我查出来,是石松属,也称“铺地还阳”,可治关节痛。
“太神奇了,…”我看看前后左右,哇,这地上到处是这种像南洋杉一样的小型苗苗。岂不是侏儒树吗!
“它们也是常青的,靠孢子落到地上生殖,”John又解释说,“在石炭纪年代,它们可是几十米的大树。后来气候变冷了,它们就越缩越小,成了今天的样子。”
Amy却一声不吭,只是微笑,很欣赏地看他给我们显示自然知识。
“哦,还有这边的几片叶子的小苗,是一种薄荷。”说着,他低下头摘了一片,放在鼻子下面闻闻。
我也摘了一片椭圆形的绿叶,撕开来,一股柠檬香扑鼻而来。很浓,应该是做香料的好东西。铺满枯叶的地上,随处可见的这种叶片,绿油油亮闪闪的。
“迪迪,我们今天又学到了一些新知识。尤其是认识了三亿年前上古植物的后代。”
告别John和Amy之后,我们很快就回到几个水潭相连的入口处。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七潭景区的溪流,最终流入萨斯奎汉纳

拾级而上,泉水轻声细语。每次来,都是这样轻声细语的问候、这样的告别。多少万年了呀,可每一滴水,却都是新的!
灌木丛中,几只花栗鼠探头探脑,猛地窜进草丛中不见了。
“看见花栗鼠,让我想起瓦尔登营,”菲菲对我们说。
她今年第二次去了那个远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音乐夏令营,很开心。疫情之前一年第一次去,很喜欢,念念不忘。这可是很难得,因为我们送她去过很多音乐营、作曲营,有纽约州的,有加州的,还有在费城的柯蒂斯音乐学院主办的,都不是特别喜欢。唯有这家以瓦尔登湖命名、坐落在都柏林湖山林谷之中,极为偏僻的音乐营,让她有回去的强烈愿望。
“菲菲,那个营是你的部落(tribe),”我时常对她开玩笑说。
“很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那地方,有山有水、有很多动物。当然,还有那一群特殊的人。”
“我觉得,等你申请大学的时候,一定要写写你在瓦尔登的感受。很特别。”
在那里,她的确变化很大。写出来的曲子很率真;本来不喜欢写人声乐曲的,这次回来以后也开始自弹自唱,还计划着写一首合唱曲。她与营员朋友们保持联系,相互交流合作,玩些新花样。
我心想,能找到心灵的“部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编织人生图案起到关键的作用。
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我们往回开到“熊溪村”沿溪而开的一家餐馆。屋外盛开着许多大丽花和秋海棠,引来不少蜜蜂。紧挨着屋檐张开着两棵“甜湾玉兰”(Sweetbay magnolia)——热情的常青树。
餐馆里面人很多,排着队,很少人戴口罩。但愿,这些人都打过了疫苗。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点了几样饭菜,带到溪水边露天摆放的桌子上,坐下来。桌子边上种了很多万寿菊,黄色的花朵吸引了几只帝王蝶,静静地站在花朵上,偶尔扑闪一下翅膀,或者飞舞起来到另一朵那里停下。看来,南迁的过客,在这个花园里找到了它们的“部落”。
“别睡着了,妈妈教授。前面又是里海隧道了。”
“嗯。…再过两周,这蓝山也挡不住寒霜的。里海谷也将到处是红叶飘飘了。”
单向的隧道里,银白的灯光,让人想起进纽约城的林肯隧道来。前轮轮胎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轻微的“特特”声。
金秋十月,游兴正浓。一星期以后,费城西郊,斯沃斯莫尔(Swarthmore)校园里,我们陪着菲菲来实地访问,继续秋游。
这是一所全国著名的文理学院,1864年创建,至今仍然保持着强烈的贵格传统。规模很小,只有1,600多学生,师生比达1:8。校园也不大,像一个庄重的植物园,各种珍稀花苗树木布满校园,且都有标签注明。
“你们看那棵广玉兰,那么多聚合果,上面的种子鲜红明亮,像红宝石一样。”
“就像这学校的颜色——石榴石(Garnet)红。我喜欢的颜色。”
自从瓦尔登夏令营回来以后,菲菲说她偏爱的颜色变成了深红。
“哦,这也是红枫的颜色哩。”
招生办公室的演讲,还有一位高年级大学生热情洋溢的导游,显然吸引了菲菲的想象力。她身体的动作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她很喜欢这所学校。学校很难进,去年的录取率是9%,大概是文理学院中最低的几所之一了。
参观完了,我们还想去看那个著名的露天剧场,也是他们每年举行入学典礼和毕业典礼的地方,风雨无阻。据说,人手一支蜡烛,相互点燃,象征着“感知彼此性灵之光”的贵格传统。
半圆形的泥土和石条铺成的台阶上,矗立着一株株参天笔直的鹅掌楸和橡树。六七层楼高处,参差的树枝搭成天然的顶棚。金黄泛青的树叶告诉我们,这里仍然是早秋。
我没想到,这“郁金香树”(Tulip Tree,也称Yellow Poplar,即鹅掌楸)居然能长成一百多英尺,修长笔直坚实。在七潭景区山上见到的,却是那么细小,很容易误认为那是小灌木。
据说在乔治•华盛顿的Mount Vernon庄园,他曾经亲手栽种了一株,至今仍然活着。这株近三百年的“国树”,其种子被埋到全国各地。因此,鹅掌楸也成了民主自由之树。

神奇的是,鹅掌楸和郁金香无关,和杨木也无关,却是玉兰树的近亲,同是木兰科。它和玉兰树一样,是极为古老的树:化石证据说明,它们在一亿年前的白垩纪就存在了,是在蜜蜂作为传媒来到地球之前。鹅掌楸也是雌雄同花,其果实也是聚合果,呈纺锤形。
现在存活下来的只有两种:中国鹅掌楸和美洲鹅掌楸,都较常见于东部地区,同是世界珍贵树种之一。这让我觉得,活了大半辈子,只不过从鹅掌楸的一个故土搬到另一个故土罢了。这两片土地,冥冥之中,也许本来就有着共通之处。
美妙的花蕊
像斯沃斯莫尔这样的文理学院(Liberal Arts College),既注重科学,也注重人文,而没有过多的专业要求,对年轻人的心智成长的确较为理想。因为,重要的不是已知的知识,而是求知欲、求知的方法,以及通过合作去改变世界的动力。
想起自己在中国科大的五年,学的是近代物理,但也修中文、第二外语,自学经济学、中西方哲学。学校有当年最自由的氛围,同学之间可以说无所不谈,只要是好奇的事物。我之成为和平主义者一员,是因为那些年读爱因斯坦文集。这位科学巨匠,毕生反对战争,维护世界和平。
“菲菲,我觉得这样小而精的文理学院,对你可能很合适。你可以花一整年去选各种课,再定主修方向,同时参加你所喜爱的音乐创作活动。”
“是啊,你看这位大姐姐导游,主修神经科学,平时参加戏剧演出。很多人还误以为她是戏剧专业的呢。”妈妈教授在一旁补充。
“好,我去问一下她,怎么做早申请的决定。”
里海谷里的莱纳佩人,现在踪影皆无。唯一剩下的,是山河的名字,还有坐落在“小里海溪”旁边的一栋不起眼的印第安文化博物馆,只有两层和几个房间。趁着十月游兴未尽,我特地去参观了这个小小的博物馆。
它的屋后长着一棵茂密的鹅掌楸,离溪水几十步。屋里陈列着附近地区出土的石器陶器、各种服饰家用器物和书籍等。

里海谷印第安文化博物馆
馆长是一位越战老兵,叫Wesley。我去参观那天,还有一位义工叫Ed也在那里接待。我问了许多问题,从考古到印第安语言和艺术,他们都一一耐心解答。
只有伟大的民族,才敢于正视那一段血腥的历史。美国和加拿大都还刚开始,而且肯定会有反复。历史往往是胜利者写的,但证据是客观的存在。石块、陶器和碳同位素不会撒谎。
临走的时候,Wesley到里面拿来三本小册子。原来是他写的诗集。自己印刷,只是送人,不收钱。其中一本题目是“梦想家”,前言写于1981年,介绍了作者的经历,这样我才知道他参加过越战,而且力图忘记那些日子。他喜欢用“阴影、梦、爱”这样的字眼,每一首都是协韵的诗歌。
有过伤痛的人,告别过武器的人,才更加理解别人、别的种族之痛。诗歌写得很好,我翻译了其中一首,和大家分享,这是深秋的一道彩虹:
【心中的彩虹】by Wesley Dunn
有些日子里,
    世界显得如此的不公平,
心里的沉重日益增加,
    挣扎总是不停,

你感到那样的孤独,
    孤独的重量不饶也不依,
你找不到半点微笑的理由,
    好让一切有个转机,

因此你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直到它像行将断裂的丝绒,
而转身的蓦然间你惊喜地发现,
    一道心底里的彩虹。

(原文:
RAINBOWS FROM THE HEART

There are sometimes days,
    When things just dont seem too fair,
When the heaviness pulls low inside,
    And it seems a constant struggle there,

You get to feeling that youre all alone,
    And the weight is pulling you down,
You just cant find a reason to smile,
    Something that will turn it all around,

So you pull with every fiber,
    Till it wants to come apart,
And as you turn you find a nice surprise,
    A rainbow from the hear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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