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2/3的问题企业,都是“太监式”企业
与打造新商业模式或产品相比,打造卓越的组织力极其困难,绝大多数企业都无法越过这道高坎,危机之下的组织,请学习“向死而生”。
危机之下,愈发考验组织“向死而生”的能力。
当上海逐步推进复工复产,那些曾经被按下“暂停键”的企业应该如何加速复原?组织的反脆弱性究竟应该来自何处?想要避免腐朽认命,加速自我革新,增强组织韧性并实现基业长青,这一切都离不开组织力的构建。
“但即使是疫情前,中国的中小企业平均寿命只有2.5年,”原华为人力资源副总裁吴建国表示,“人的寿命正在不断变长,可企业寿命却在缩短,我小区门口的餐饮店半数都开不过一年,一直在变。”
在《权力的游戏》中,“凡人皆有一死”的名句贯通了整部作品,在吴建国看来,所有企业也皆有一死,比起不可避免的终局,他更强调于将有限的资源和精力投入到长期“活下去”的现实命题中,这就需要构建组织力。
但与打造新商业模式或产品相比,打造卓越的组织力极其困难,绝大多数企业都无法越过这道高坎。《中欧商业评论》新组织观察工作室为此访谈了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吴建国,请他探讨组织力的构建,以及该如何打造组织的活力之源。
以下内容根据对吴建国的采访整理。
把裁员叫“毕业”,没必要遮遮掩掩
未来人类要准备好,每十年要重塑自己一次,扔掉自己过时的知识、技能、经验、假设和人脉,重新来过。——尤瓦尔·赫拉利
最近,有些大厂将裁员称为“毕业”,我觉得这个词用得不妥,裁员这件事是企业应对变化的基本动作,没必要去遮掩,遮掩也改变不了负面影响,不如坦诚布公地直接说出来。
在每家企业,人才迭代都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即使是强调稳定性的核心高管班子,也不代表要一成不变,亚马逊在坊间以忠诚、稳定而传为佳话的S小队,其成员组成也在不断更迭中,只是更迭幅度和频率的问题。
华为在2004年的时候做了一项规定:工龄8年以上、年龄45岁以上的,达到一定的职位要求,只要签订一份协议,就可以申请提前退休,全部或部分保留华为虚拟受限股,享受相关收益。从而妥善解决了老干部干不动,队伍必须年轻化的问题。
这背后的原因很清晰:企业处于什么发展阶段,业务发展到什么规模,就应该用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几乎没有人在任何阶段都是合适的,所以需要迭代。
谈到裁员时,很多人都会关注大厂裁员,因为大厂天生自带流量,但这不值得关注,毕竟大厂金钱补偿很到位,我记得2007年,华为走了很多人,当时就有人说:“华为太不厚道了”,其实在华为内部,有的人保留了股票,还有人拿了很高的赔偿,我们管这叫“厚葬”,外面人还同情走了的人,但说实话,离职的拿足了补偿,都挺高兴。
从大厂出来后,精英们有很好的学历履历背书,找工作并不难,只要你别说“我非要当CEO”“非要每年拿几百万”,别这么想就行。离开大厂后,可以选择一个优秀的企业,哪怕那家企业目前还在成长中,甚至有点乱,但都没有关系,因为在创业公司里,大厂的普通员工也有机会变成骨干甚至核心,可以拥有更好的发展。
举个例子,有上百名华为的离职员工都在汇川技术,现在这家公司有1300多亿的市值,当初IPO的时候,这些“前华为人”手里拿着股票,赚得甚至比在华为更多。在大厂里,员工或许只能是个螺丝钉,上升空间也有限,但去了创业公司,反而可能获取超额报酬。
当然,还有些人离开大厂后,择业就不再以经济利益为导向,虽然离亿万富翁可能有距离,但坦率而言,人一旦解决温饱问题后,选择面就很广了,所以不少人离开华为后,去开民宿了,因为过去精神压力太大了,想换个陶渊明式的生活方式。
现在也有很多人谈论“35岁危机”,统计数据表明,大多数职场人士,会在35-45岁之间达到自己职业生涯的顶峰,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35岁现象并不是年龄的危机,而是个人成长逼近天花板的危机。当一个人的成长速度跟不上企业的发展速度,个人能力不能再和公司要求匹配的时候,企业自然会让这个人离开。对个人而言,具有强烈的危机意识并不是一件坏事。
说实话,与其关注大厂,替那些被“厚葬”的精英们抱不平,还不如多关注中小厂,以及大量的毕业生。
我前几天刚看了个数据,中国餐饮业的平均寿命是508天,大厂给出高额补偿金,辞退一部分人,就吸引了那么多媒体的关注,但那些小企业呢?它们可能不知不觉整个公司就没了,直接倒闭了,也没有任何补偿。
很多媒体会为被大厂辞退的人叫苦,但根本没有必要,大厂的人不愁找工作,他们可以去中小企业,但这会挤走原本能进入那些中小企业的人,最后,受影响最大的是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应届毕业生,只是这群应届生没有流量,也没人关注。
企业最怕的,就是过一年,工龄加一岁
每个人都想改变世界,却未曾想过改变自己。——列夫·托尔斯泰
有些管理者有一个误区,他们认为年轻人不好管,因为年轻人个性太强、主意太多,或者做事动力不足。
但所有管理者都要认识到一点,对企业而言,最可怕、最愚蠢的是什么?就是每过一年,企业增加一岁,员工平均工龄增长一岁。哪怕现在都是25岁的员工,到了35年以后,企业里都是一群临近退休的老年人,这样的企业注定完蛋。
对管理者而言,与其抱怨年轻人难管,或者想要改变所有年轻人,不如先改变的自身领导力。
新生代企业的平均年龄在26-28岁,BAT、华为企业员工平均年龄在28-32岁,再看例如亚马逊、惠普等世界500强企业员工平均年龄也不超过34岁,一旦企业年龄结构出现问题,就会有一部分员工跟不上节奏,所以,哪怕业务不增长,企业也必须不断吐故纳新。
未来一定是属于95后的,他们现在已经27岁了,但95后又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群体,他们的自主性、独立性都很强,追求的是马斯洛需求的第3层及以上,强调的是自我价值感,金钱的地位并没有此前那么重要。
这群年轻生力军带来了管理难度的指数级增加,年纪大的员工很好管理,典型特征是听话、逆来顺受,往往组织让他怎么干就怎么干。所以在过去,领导只要下命令,也不用多说废话,下属直接干活了。但现在95后不是,管理者需要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决策的背后存在了哪些关键信息?
这一代年轻人是很有洞见和个性的,领导要做的是激活个体,让他们充分发挥创意,容纳员工在企业组织的枝干上不断长出新芽,这需要赋予员工自主决策的权利。
为此,管理者要逐步降低参与度,哪怕下属只是应届毕业生,但有些基层决策也可以让他参加,让他发表声音。等下属渐渐成熟后,很多决策就可以由他们执行,管理者负责的是提供咨询帮助,以及最终拍板。
华为的“铁三角”就是一个例子,“铁三角”包含客户经理、解决方案专家/经理、交付专家/经理三个核心角色,华为引入项目制授权,赋予项目铁三角相应权利,实现决策前移,在前端团队的权力配置上充分体现了权责的对等性。
此外,如果管理者想要促成分布式决策,鼓励员工多创新,就要建立起一种高度分权、容忍失败的环境,不能既要员工多创新,多做决策,又要员工不犯错,事事完美。毕竟做决策的风险很大,在一个过度强调严惩错误的环境下,会导致人们“宁愿不做、不愿犯错”。即便学会的决策,他们也未必敢于决策,自然无法激发自主性。
想要真正让企业高效运作,让员工有“参与感”,建立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组织文化,可以参考海底捞的做法。
第一,实现公司内部信息的透明化共享,给予一线员工极大的自由度。海底捞员工充分掌握菜品的成本价,因此能够在保证公司利益的情况下给客人打折、换菜甚至免单。
第二,做到各门店的服务能力共享,门店之间形成相互帮扶的借力成长模式。海底捞门店之间会相互借鉴,优秀范例及时共享。
第三,设置激发员工内驱力的利益共享机制。海底捞的员工工资采取计件制,店员菜上得越多、钱拿得越多,店员自然会想方设法,在保证顾客满意的前提下让客人充分消费。
人们总是愿意支持自己参与其中的事物,通过信息、能力和利益这三方面的共享机制,无需高层事必躬亲,组织的各“毛细血管”就能运转自如,企业发展的意志自然成为了员工自身发展的意志,组织内部自然能保持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打破太监式与自嗨式组织
如果我们开始关注我们自己,而不是我们的客户,那将是结束的开始。——杰夫·贝索斯
有一个现象,中国99%的企业,要么是以领导为中心,叫“太监式企业”,这一类以传统行业为主,唯领导马首是瞻;要么以技术为中心,主要集中在新兴行业,也叫“自嗨式企业”。
具体而言,在中国,基本2/3的问题企业都是“太监式企业”,这与我们的传统文化有关,因为在三纲五常的背后,其实讲究上行下效,是一种权力地位的关系。
另外,这也与人性有关,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里提到,人总有利己的驱动,领导者往往会把奉承视做一种效忠和服从,只有接近权力,得到领导的认可,个体才会获得利益。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重新思考,你的组织以什么为中心?
企业是一个商业组织,客户、员工和股东这三个利益群体通常会被作为优先对象来考虑。
很多美国公司把增加股东价值作为公司最重要的目标。但在该导向下,企业家的动作会变形,天天围绕着资本市场的指挥棒转,以“财年、财季”等规划公司未来发展,短期主义盛行。
欧洲和日本的许多传统企业强调以员工利益最大化为中心,最典型的特征就是高福利。员工利益导向的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感。这些企业普遍运作效率不高,整体创造力和组织活力不足。
作为一家商业组织,谁能让客户长期自愿地掏腰包,谁就可能成为领先者。以客户为中心,是当今商业组织生存和发展的第一性原理。德鲁克在《管理的实践》一书中,曾指出企业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创造顾客。顾客是企业存活的命脉,只有以客户为中心的组织才能基业长青。
任正非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把眼睛对着客户,屁股对着领导”,这是华为干部的第一条准则,也是很典型的以客户为中心。不是领导说了算,所以不需要拍领导马屁,搞“精神贿赂”,而是由客户说了算。
不管是亚马逊、谷歌,还是华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以客户为中心,也是我的新书《华为组织力》里的中心思想。这类组织以理解并满足客户需求为目标,所有部门都有各自不同的定位和目标,但背后的大目标却是完全一致的。
它们所有的业务决策都基于一个简单的判断:这是不是客户真正所需要的东西?举例而言,为什么当年华为不做小灵通?因为小灵通是一个短期机会市场,但公司的战略决策要以客户为中心,做真正能给客户提供长期价值的产品,所以肯定是沿着2G、3G、5G、的方向发展。
打造团队,而非团伙文化
我的成功,10%是靠我个人旺盛无比的进取心,90%是倚仗着我的那支强有力的合作团队。—杰克·韦尔奇
每个管理者都要思考一个问题:你的高管班子是团伙还是团队?
宋朝的晁盖带着兄弟上梁山,走上不归路。作为众兄弟的带头大哥,晁盖为人义字当头,为朋友两肋插刀,可其并无远大志向,也无政治眼光,劫生辰纲、义聚梁山,只是为了弟兄们能够厮混在一起,他们所追求的最大目标不过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快活,这就是“团伙”。
刘关张、诸葛亮、赵子龙等人,以共同的使命为纽带,为光复汉室为战,追求的是长期的目标,拥有的是远大的志向与抱负。因此才能彼此信任,不谋一己之私、不争一时之功、不偏一隅之利,这便是“团队”。
在组织中,同样也存在团队与团伙的差别,团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家各自为战,或只为金钱而战,2006年,汪涛创办了大疆创新,随后陈金颖、卢致辉、陈楚强加入,成为大疆最初的核心创业团队成员,但汪涛个性很强,再加上当时无人机行业刚起步,没人知道未来如何,随着核心成员在各种事情上争执,最终因为各自价值观不同而分道扬镳,这就是团伙。
我在《华为组织力》一书中,提到了“团伙vs团队评估表”,用来判定组织是否拥有了合适的高管团队,可以供各企业管理者参考并自评,以便更好把握组织团队的脉络。
测试方式:对照表中关键行为描述,对高管群体进行评分,用1-5分衡量:1分代表“完全不符合”、 2分代表“基本不符合”、 3分代表“基本符合”、 4分代表“比较符合”、 5分代表“非常符合”。每项得分越高,说明高管群体越接近好团队。
本期由《中欧商业评论》“新组织观察”工作室主理,5月12日20:00~21:30上线,特邀华为前人力资源副总裁吴建国、卡瓦集团(Envista)中国区人力资源副总裁谭亚婷、中国社会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教授、心理教练首席专家史占彪,线上对谈“复工进行时,组织如何快速从危机中复原”。
讨论会参会人数限定100人,我们会在5月12日18:00前对所有报名观众进行审核,欢迎大家积极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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