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家庭伦理小说 《嫁接 下》第十四章 缘起缘灭(1)&(2)
佛州的夏夜,海风习习,没有吹散燎人的炎热,却带来了躁人的潮气。
夏禾端着一碗饭菜,百无聊赖地坐在计算机前,边吃边上网浏览,他照例先打开email信箱查看来信,一个看似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发送者的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轻点鼠标,打开了那封邮件。
“夏大哥,您好啊,
收到GG的回信,好开心哦,J!!!啊哦,好抱歉哪,耽误了这么久才给您回信欧。”
刚看了个开头,他不由得一愣,满口饭含嘴里差点儿喷了:谁啊?咋一上来就这么娇滴滴地起腻涅?
他接着读信,“小妹我最近两周去广州参加了一个广告筹划会,摆桌面儿上是业界的信息、作品交流会,实际上啊,也就一人肉包子鉴定会,几个骨灰级的家伙,看似百炼成钢了,见了身上只剩几缕布的米女,还不是照样魂儿掉,最烦这种提着裤子装镇静的色鬼了,表面上跟个太阳似的,光彩光溜地照人,背地后里有多腌臜谁不知道?现如今这社会就这样,笑贫不笑娼,全都是¥¥¥给闹得。我目前这份差说起来也挺无聊的,每天除了应酬还是应酬,真不知道还有啥事儿好干!!!可是,也没有办法哦,谁让咱端人家饭碗来着,对吧?噢夏哥,再给您说个可乐的,人家某主的名言,‘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奔跑,不管脚下是荆棘还是污泥’,换咱老总嘴里就成了,‘朝着有肉的骨头下嘴,管它硌不硌牙’,WK,当我们是两脚兽啊,吼吼!!我分特!我崩溃!!我凝固!!!”
夏禾被这几个连着的惊叹号给强烈地感染了,这封长信中充满了网络用语以及符号,于他好象是在看狂草一般。好奇心驱使,他连着读了好几遍他才把那些个词汇的意思搞懂了个大概其,于是便会心地一笑,心里暗道:呵,还挺有性格的呢,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啥话都敢说、啥事儿都不吝哦,唉,看来我真是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哦。
夏禾将鼠标转向“删除”,正欲点击时,眼睛的余光扫向了这封信的落款,“小妹蒹葭”,这个署名让他不禁一愣:这两个字好生僻哦,哦,记得,记得最近好象在哪里才见过的哦……噢,想起来了,是夏青的那个发小,没错,是她,那个长得像絮儿的姑娘。
“絮儿”,这个字眼儿从心头才一划过,让他不禁一凛。他把信从头至尾又细细看了一遍,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好象是絮儿在跟自己说话:这口气,这个顽皮劲儿,活脱脱地,不是絮儿的翻版又能是哪个呢?
想起了蒹葭送给自己的那张照片,他赶紧去自己的文件夹里翻找,终于,他将那张差不多跟丢进了垃圾桶里一样的照片给找了出来。
轻点鼠标,打开了那张照片,那个姑娘俏丽的面庞再次呈现在他的眼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多美的名字,多美的意境啊,蒹葭,哦,蒹葭。
夜已深了,四周静悄悄地,软绵绵的细风似乎连摇摇欲坠的树叶儿也拂不动了,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秋虫的鸣叫声,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点点生气。
月色很美,象流淌不息的溪水,透过窗帘的缝隙漫进屋来。夏禾踱到窗前,干脆将窗帘儿全部打开,他想要沐浴在这皓皓的月光中,让月光照亮自己,照亮自己的未来。
计算机正在播放一首刀郎的歌,“披着羊皮的狼”,那是蒹葭给夏禾传过来的,说是“夏大哥一定会喜欢的”,刀郎那沧桑感十足又带着些许蛊惑的沙哑声音,让夏禾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
怕你在梦中惊醒
我只是想轻轻地吻吻你,你别担心
我真的好爱你 我愿意改变自己
我愿意为你背负一身羊皮
只求你让我靠近 让我爱你 相偎相依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少柔情
我相信这柔情定能感动天地’
夏禾的心头止不住地难受,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广袤的旷野沙漠之中,在满怀期待和渴望中,痴狂地追逐梦想中的人儿,卑微到情愿为她改变自己,只贪图与她相伴同行的那份欢愉,然而,这份柔情却被她蔑视,被她轻贱。
这首艾怨的歌一直唱到了他的骨髓里去,挚爱与痛悔并行,心象被柠檬汁揉搓过一般,酸酸的,带着微微的苦。又想起了絮儿,那个狠心、冷酷的可人儿,他幽幽地叹道:为什么,幸福于我是如此遥远,遥远到不能触及,短暂到只能回味?!絮儿啊,你对我的一时心动,误入我的心门,而我却以为会是永远,会是天长地久,嗬,原来人心不都是肉长的啊!
忘掉她,忘掉她!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只怕德之不厚、学之不精、识之不远、财之不丰,何来无妻之患?!
夏禾曾在心里无数遍地强迫自己,忘掉那个不值得自己浪费情感和精力的人,然而,越是这么想,就越让他难受,仿佛这是一个套在他脖子上的死结,只能越拉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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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女人的日子过得无聊又漫长,白天不知为了什么去上班、去奋斗,只是机械地做着事情、应付身边那些不得不打交道的人,傍晚回到家,冷锅冷灶,炕头连个说话、做伴儿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日子久了,让夏禾不免感到寂寞难当,却又无可奈何。
厌倦了又能怎样?!这样的日子他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付着吃过晚饭,他怅怅地坐到计算机旁,漫不经心地打开视频的网页,见蒹葭的名下亮起了“绿灯”,他心微微一动,迟疑了片刻,但他还是先转去了几个他常去的论坛。
与人网上你来我往激烈“厮杀”过一番后,他感觉极度兴奋,每天忙忙碌碌地,也就临睡前这点娱乐活动能提起他的兴致来了。
然而,这阵子兴奋感刚过,很快又是一阵无聊感涌上了心头。看看时候不早了,他本想退出计算机的,不经意间又看到了蒹葭的“绿灯”,想了想,他便轻点鼠标,给她拨了电话过去。
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过之后,一个甜美的声音传过来:“喂,夏哥你好,咋还没睡涅?有没有想我?”
那个可爱的姑娘,面对镜头露着一脸的俏皮,她这寥寥数字的亲切问候,让夏禾心里一暖:“喔,因为是周末,我就多看了会儿文章,这阵子精神抖擞睡不着,我见你在,跟你问声好就下了。”
“夏哥,我前几天给你传的那首歌好听吗?很喜欢,是吧?!”虽是问话,里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她是他的至交、知音。
夏禾随声附和:“喔,很喜欢,刚刚还在听呢,不过,感觉有点凄凉哈,不光是刀郎唱得苍凉,歌词也悲凉。”
“不奇怪,情到深处的悲伤。”,蒹葭转而又道:“呵呵,不过呢,再怎么披着羊皮也还是头狼不是?!我倒希望男人是头披着狼皮的羊,面目虽然凶恶狰狞,内心却依然是善良美好的,对吧?”
“那倒也是,不过,就怕这面目可憎的狼皮吓退了别的羊哦,那可怎么办呢?多孤独啊,呵呵”,夏禾心里乐着,忽然想取笑一下这个有点幼稚的妹子。
“能被吓退了的都是些懦弱的羊!只有那些能看穿狼皮本质的羊,才能读懂羊内心的忧伤与渴望,才会理解羊的挣扎与无奈,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背离善良,就连羊都幻想着能有一付凶恶的外衣,真是时代的悲哀哦。”
“嗬嗬”,夏禾忍不住讪笑起来,觉得这个小妹子纯真得可爱,也愤青得有点偏激:“不就是一首通俗歌曲,这也能扯上时代的高度?依我看,不管是做狼也好,做羊也罢,最多也就能跟个人好恶、私人恩怨、世事无奈之类的沾个边儿。这个社会既然允许狼存在,那就必然要有羊来做牺牲品、做垫背的,所以啊,你若不想被吃掉,那就只能想办法去做狼,丛林法则嘛,生存本性所决定,没什么对错,也没什么好悲哀的,你说是吧?”
蒹葭反驳道:“照你这套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说法,欺压弱小就该理直气壮喽?那么,这个社会的秩序岂不乱了套?!”
夏禾辩道:“我这么说过吗?!你不要断章取义、曲解了我的本意好不好?我的意思是,狼和羊各自安守本分,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才会是和谐的,若是羊们一心想做狼,却没有那个本事,白披一张狼皮不过是自欺欺人,终将也会被狼们所害;而狼们若不思进取,只是贪图安逸享受,就算是披张羊皮,混迹于羊群,终将也会泯灭了狼性,沦为羊类,这才是这个世界的乱源呢。记不起来哪个人说的话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兵’,靠,这才是纯粹放狗屁呢,士兵们都一门心思想着当将军去了,谁来打仗?要我说,不安心当士兵的才不是个好兵呢。”
很久都没人跟自己抬杠了,这回碰上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能大辩一场,夏禾感觉很兴奋:“我就奇了怪,为什么国人总把狼想象成个恶魔?狼身上所体现出的自信、奋斗以及血性,为什么就没人赞赏呐?一片水草肥美的草原上,若是没有狼来控制羊群的繁衍,那么,这片草原也终将会被毫无节制繁殖种群的羊们给毁掉的。”
蒹葭也不示弱,反驳道:“夏哥,你这观点也太落伍、太腐朽了吧?‘帝王将相,宁有种乎’?陈胜、吴光都比你眼界高,根本轮不到我来批判你。”
时间仿佛是疾速狂奔中的列车,不知不觉中两人竟东拉西扯到了下半夜,尽管他们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可夏禾感觉跟这样一个有思想、敢于挑战的人在一起畅谈很是愉快,虽然夏禾对她的观点常常不能苟同,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交往,正因为他俩的想法经常相左,加上蒹葭不服输的个性,两人反倒越聊越觉得相互吸引,越聊越发现,其实,他们有很多地方是相通的。
此前,夏禾跟蒹葭在镜头前已经见过几面了,后来两人网聊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开始时是她主动找他,慢慢地,她不在时,夏禾竟会感到一丝丝的失落了。他在心里企盼着见到她,听她那风动银铃一般的嗓音伴着连珠般的妙语,看她那肆无忌惮的笑,逗她玩,惹她着急,不为别的,哪怕是听她唠叨能让自己暂时忘掉眼下烦恼,他也乐意。
接触的时间久了,他越来越觉得,她长得其实并不怎么像絮儿,只是她那开朗的性格、浪漫的本性与絮儿并无二致,反而,她待人之体贴入微、办事之周到,明事理、通人情,倒有几分像蔚然了。
不知为啥,夏禾在心里悄悄地将这三个女人做了一番对比,觉着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组合是:有蔚然这样慈祥、理性的母亲,有絮儿这样热烈、性感的情人,有蒹葭这样“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妻。
屏幕那端的那个可人儿,开心时爽快豪放,悲伤时楚楚可怜,浪漫起来风情万种又不风骚,娇嗲起来妩媚迷人还不肉麻,就连愤青起来都率真可爱而不粗俗……噢,样样都是恰到好处,这种姑娘真是女人味儿的极致啊。
夏禾从来没有想过,人已到了中年,除了柳絮儿外他还会对另外一个异性产生这样强烈的感觉,尽管目前那还算不上是爱,这个美丽、娇俏可人的姑娘身上兼备了蔚然的平和、坚韧以及柳絮儿的热情、浪漫,另外她还有其独到的见解……唉,哪个怜香惜玉的男人见了会不动心呢?夏禾又有了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良好感觉。
可是,她年纪也不算小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婚?为什么茫茫人海里她竟能看上我?别不是为了出国把我当跳板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感觉脊背好似有蚂蚁爬过一般,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