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刚刚实现自给自足,通知说上海人可以出门了……
六月一号零点,我躺在床上,听见家附近的小马路上传来阵阵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大概是有人开心地飙起了车。
两个月了,终于能自由进出小区,不容易。
第二天中午,小陈说,他得赶紧去小区门口取趟快递。我打开手机,发现之前买的东西,一大半发货了。
我饶有兴趣地坐在家门口,看小陈拆快递。苦苦等了两个月,等快递的日子犹如等待情人回信,每天都在想,他会不会回?多少次放弃希望,下定决心不再等待,多少次又重拾希望,卖家都说,快了快了,马上就能发货了,再等两天。
小陈拿着拆快递的刀,麻利地先把几个大件拆了。第一包,是一袋大米,第二包,也是一袋大米,第三包,还是一袋大米。
我有点堵得慌,因为这是今天的三袋十斤装大米。昨天,他也收了三四件大米,掐指一算,家里起码有七十斤大米。但这能怪他吗?
拆完大米,剩下的快递也没什么惊喜,保鲜袋,保鲜膜,厨房湿巾。小陈拆开第一件厨房湿巾,说,终于来了,你妈问了好几次,厨房湿巾怎么买不到。拆开第二件,他说,买多了,这个不太好用。
五月的时候,我妈最渴望的快递是厨房湿巾,我爸最渴望的是胡椒粉。幸好六月到了,一号早上八点不到,他俩已经着急忙慌逃回自己家。我妈在离开前说,终于熬出头了,媳妇熬成婆,嘿嘿嘿。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又恰如其分代表了她的心情。
他俩一走,家里就没有正常的三餐了。
我们决定先把团购的馄饨消灭掉。小区团购群的馄饨,开了三次团,到手三十盒馄饨。经过小陈和艾文的努力,这两天终于只剩下最后五盒。
馄饨本身不难吃,公允点说,口味还算行。曾经我租房的时候,小区门口有一家馄饨店,不想做饭,经常进去点一碗。但经过这两个月的频繁相见,我实在不想再吃馄饨了。
除了馄饨,厨房柜子里还雪藏着大量的挂面,方便面。另有三十斤高筋面粉,是在买不到面包又想吃面包的日子里,小陈想方设法团购的。没想到面粉刚刚团购成功,小区就开了面包团购群。这三十斤面粉该何去何从,相当令人为难。
这个家,目前米面粮油非常丰盛,已经达到容载量的顶峰。
家里不但有各种必需物资,甚至连生产工具都到了。在我的怂恿下,小陈新买了一只缝纫机,有点高级,电动的。买这个主要是因为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有一些日子,我们都为两个孩子的衣服感到困扰。
艾文的裤子经常摔破一个洞,他每天都活得像一条自己遛自己的大型犬。出门一趟,回来浑身都是土。我妈心酸了好几回:为什么不给你儿子买点能穿的衣服?
四月,上哪儿给儿子买衣服呢?
五月,天气热了,妹妹需要一些美丽的小裙子。我偶然发现,很多人拿大人的衬衫用来改成小宝宝的裙子。用手缝显然不太现实,小陈虽然手艺还行,但也没勤奋到这个地步。
为了长远考虑,我劝他买只缝纫机,一是方便缝缝补补,二是万一有什么事,我可以贡献所有的衣服,给全家人穿。
缝纫机前两天到货了,小陈一直没拆包装。
这很正常,因为我给妹妹买的十几条裙子也都到货了。物流一通,忽然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只恨我生的孩子太少,买的衣服太多。
还有几个我早就忘了的快递,三月末的时候,买不到绿叶菜。于是我急吼吼在网上下单了好几袋生菜种子,芝麻菜种子,羽衣甘蓝种子。我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没办法,只有种菜这一条路。这条路上我略微考虑得有点深入,又下单买了育苗盆,水培盆,红葱头,泥炭土……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我甚至想象到了自己在院子里一边锄地一边擦汗的场景。
直到有一天小陈告诉我,你知道吗?这几天不用抢菜了,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买。
如果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买到绿叶菜,那我何必费劲从种子育苗开始,还得开垦一块地,弄点厨余肥料。这事估计要过三十年,我对人生完全没有任何指望了,才能开始指望种菜带来的乐趣。
买菜不困难了,衣服也到货了,大米可以吃到明年。
现在,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我们在两个月的时间,因为各种焦虑,拼命买着各种生活必需品,想象自己要在一座孤岛上,过起自给自足的生活。
这就好像鲁滨逊花了两个月给自己盖了套房,在此期间一直过得很辛苦,住在旁边的山洞里,差点没累死自己。盖好还没搬进去住一天呢,忽然救人的大船一艘接一艘开过来了。
你说他该怎么办?
解封后的第一天,我们全家人选择了出门游玩。再一次跑到植物园,过去两个月的居家隔离生活,好像已经烟消云散。
人真是不长记性的动物。
我们买了两根冰激凌,虽然家里的冰柜还存着小陈好不容易买到的冷饮。我在回去的路上,兴致勃勃点了一份外卖,虽然冰箱里有很多吃的。
生活好像又可以重来了,就是每天打开柜子,堆积的大米和面粉都在提醒你,朋友,请不要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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