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1995，申花球迷将白色枕头扔进滚滚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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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4-11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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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大头费里尼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费里尼，本名王海，文学作者，著有《上海私家记忆》。

因为对自己的大脑沟回过于自信，昨日的1994，施瓦辛格策马跳进泳池｜八部半在个别细节上出现偏差，比如：中国实行进口大片制度是在1995年，不错，施瓦辛格策马跳进泳池在美国是1994年，由于文化时差的缘故，次年才轮到我们看。

胜利电影院录像厅的《美国往事》上映时间也是在1995年。一个读者回忆起他也带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太太去看过。

互联网集体创作的好处在于随时可以纠偏。所以，我就不再特意勘误，继续忠于自己的大脑沟回。

到1995了。

这一年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是申花队。尽管我不是特别喜欢这支球队，尤其是2005年认识了那个后来接过申花盘的卷毛头老板之后，他和我说的一些故事让我多少欣慰：当年的疏离还是值得的。就像我去年5月底写的一篇文章的核心观点说的，宁肯茄搭搭，不要鲜格格。

正文开始。

多年以后，我认识了徐根宝的公子Z先生。我和他说，1995年就是申花第一次联赛夺冠那年，我见过你家老头子，听他讲了一句话后他就跑特了。

Z问：哦？伊讲啥？

在北京西路市政协旁边的沈记靓汤，我在等位，根宝夹了一只包进来，看到潮潮翻翻等座的人，讲了句「册那」，就走了。

当时申花队正取得历史性的「十连胜」，联赛冠军在望。而在上海，把申花-冠军-城市英雄的联结正甚嚣尘上。这是一个没有英雄没办法过日子的族群，也是一个将来踩起英雄来毫不留情的族群。唯有仰视，才能让人们忘记自己的微渺。殊不知，你越仰，它越高。

第二年，申花队遭遇「七连平」怪圈，最后亚俱杯出局后根宝被迫走人。球队平了第三场之后，球队大巴回江湾基地时据说根宝特为关照司机：不能走四平路。

荡开一笔说下沈记靓汤，这个不知何年突然从上海消失的著名餐厅当年一座难求，踏进去无时无刻不一派氤氲，灯火通明，人类所有关于和胃纳有关的欲望次第盛开，让人忘却屋外孤寒还是燠热。沈记里边一度热闹到和邻桌说话都要放开喉咙。电视洗脑广告大家知晓的是「羊羊羊」，其实这个虽不高明但很奏效的办法沈记靓汤1990年代就尝试过：汤汤汤，沈记靓汤。

像一个愣子。就是结巴。

1995年临近尾声的时候，我未能免俗地追了一次星。报社有个记者诨名「江鸟」，其实是他名字里有一个「鸿」字。小时候不是都猜过谜语么，江边一只鸟大得不得了，打一个字。都叫伊「江鸟」。

老江从厂里一路逆行改命进了报社。别说1980-1990年代中期，上海的报社真的从工厂与社会上招了很多人进报社。那个时候稍微有点本事还是可以做到层级跃升的。那句话怎么说？她是灯泡厂女工，他是锅炉厂男工，他们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江鸟这批老炮社会经验丰富，都是一等一的人精。这天他把我拉到一旁讲：哪能，跟我去南京看球伐，坐船去，可以搓一夜天麻将，我侪搞定的，一条龙全部免费，侬再拉几个朋友。

又要通宵搓麻将？我问江鸟：上趟的事体侬有点过分哦。江鸟乱笑，讲：有啥啦，上趟侬又没输。

前一阵江鸟拖我去唐山路一家人家搓了一个通宵。上海麻将从头到底是不换座位的，一个晚上，江鸟坐我对面一口也没给我碰，我上家的地中海老头子拼命支牢我，下家的老阿姨狂吃。还好我童子鸡比较烊，最后虎脱。

搓好过了一个礼拜，江鸟才告诉我：侬晓得伐，上趟坐侬上家的是我娘舅，下家是我表阿姐。

我当时就有点立不牢。

江鸟讲：我和长江轮船公司熟，格趟伊拉包船运上海球迷去南京看足协杯决赛，分给我几个名额，去不啦？

去就去。江鸟，报社体育部的孟驰和摄影记者老曹，还有夜班部的编辑小沈和文艺部的剑华，我又拖了803的小董。傍晚上船。轮船公司办公室主任热情接待，下到船舱，伊先在一张麻将台坐下，我们再上了三位，江鸟，孟驰和我。

那年我还没去过澳门，这艘轮船的大厅密密麻麻足足摆下大约一百张麻将桌，所有人夤夜奋战，压根就没给大家分配休息的船舱。我还是第一次现场感受到大场面的雀战盛景，顿时心潮澎湃。美中不足是江鸟挑选的台子太靠边，我坐的地方正好是船舱最里的地方，所以椅子的后边两只腿不幸正好杵在钢制船舱的地板与墙壁交汇的圆弧处。这让我整晚身体都比其他三位更为前倾大约25度。照样不影响战绩。

次日天亮，船迟迟没有靠边。其实上海到南京用不了那么久。可能出于安全考虑，南京方面没有允许我们提早上岸。其实他们是打算下船-看球-回程全封闭，不让我们自由暴露在南京市区。当时上海球迷水陆去了12000人，申花之前已经拿下联赛和超霸杯两项冠军，正是「输不起」的时候，万一决赛掉链子，这帮上海小赤佬搞点事体出来的确也是蛮萨度的。

下船，南京方面全程护送去体育场。整场上海人毫无机会，两球告负。结束，如临大敌的南京人再次押送我们上船。鸣笛送客。所以第一次去南京我完全没有看清楚市里边什么模样，只觉得五台山体育场实在太奇葩了，大家走着走着突然就到了，然后体育场像是在平地上朝下挖了一个绝大的深坑。

申花队就在这只深坑里掼了两跤。多年以后我才慢慢悟出来，那次上海人能赢才是怪事。联赛冠军决定的那场比赛申花的对手是济南泰山，上海人赢了；超霸杯申花战胜的也是济南泰山，然后轮到足协杯了，你说这次输人家两个球算正常不正常。

回程没什么人再连夜鏖战，前一晚还热闹非凡的麻将大厅人丁凋零，连无麻不欢的江鸟突然也变得深沉了起来。

我上去到甲板，深秋的风冷飕飕的。没有起雾，否则就真的是雾海夜航了。船尾几个上海球迷不知从那里找来几只白色的枕头和床单，朝滔滔江水念叨了几句后突然抛下枕头与床单。我走近他们，终于听清他们讲点啥了。

「根宝，侬哪能走得介早啊。。。呜呜呜。。。」

下船看比赛之前，同去的几位留了张合照。

正中的就是孟驰。这个笔名从吴孟达和周星驰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组成，显示他超级星迷的身份。《鹿鼎记》整部电影孟驰能够背出所有的台词，以及，过门转场的背景音乐。当时孟驰在南市还是卢湾的出租房里最豪华的家电就是一台彩电和一部录像机，旁边常年撂着一部录像带《鹿鼎记》，已经看到几乎出了雪花痕。听到那个能够声话复述整部电影的传说后起初我不信，现场试验了一次。居然是真的。

孟驰后来去了别的报社，我在同去的前一晚后悔了，就没去。最左边的摄影记者老曹前几年退休了。应该就是在1995年，我在他家和上海女足的主教练马良行打过一次麻将，输的一塌糊涂，是我。马良行一口本地话，腔调颇似盗版高仓健，牌风凶狠，完全与江鸟不可同日而语。

右边数过来第二个就是我。和1993年下到黄陂南路建设中的一号线采访时相比，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发福趋势。剑华和小沈还留守劳动报。唯一的外单位嘉宾小董个子最高站在最后。现在他已经是穿白衬衫的高级警官啦。江鸟不在照片上，那他应该就是拍照的那个人。

1995年的上海还发生了什么？

中国第一家家乐福在上海曲阳开张。就在我两年前拒掉的那家外资企业的旁边。

这一年的劳动节，双休日正式实施。别以为双休是与生俱来的，它实施还不到30年。已经建了3年多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也在前一年建成。建成后我最早去参观过，发现几个未中标的东方明珠方案，看起来每一个都比最后的好看。

（建了一半的东方明珠｜网络照片）

外滩也在1995年完成改建。

但南北高架仍在建设中。

上海第一家肯德基还在东风饭店。西风没有压倒东风，但是西鸡进驻东风已进入第六个年头。还要再过15年，此地才变为华尔道夫酒店。而我听到的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是，华尔道夫的Pr一直将人们提及东风饭店-肯德基作为不可理喻的公关噩梦。

（网络照片）

1995年，上海街头的圣诞氛围，似乎比20多年后还要浓郁。

1995年，上海的电话号码从7位升到了8位，直到今日再无升位。

上海的第四座跨江大桥奉浦大桥也在这一年通车。据说那位舞蹈跳得非常好的奉贤妹子周小姐积极参与了集资建成。那年她芳龄卅三。26年后，她在家乡的怀抱中香消玉殒。

1995年，邓丽君去世，中国人第一次知道了「清迈」这个地名。

1995年，淮海路街头的女孩还是那么有feel。

（网络照片）

1995年10曰28日，上海有线音乐频道开播。这是中国第一家18小时播出音乐节目的专业频道。前一年已经凭借《健牌音乐天地》节目家喻户晓的林海成为节目开播的男主持人。那一年，他24岁。上海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channel V。他的声音陪伴了无数上海人的青少年时代。多年以后，当我和林海成为朋友的时候，我俩的年龄加起来已经接近百岁。

（音乐频道主持人全阵容，约摄于2000年）

在上海的城市编年史中，足球无疑是1995年的C位。如果说之前上海的骄傲基本是以「物质文化」作为依托，那么申花队的夺冠以及官方媒介有意无意对于「城市英雄」的引导，让我们的骄傲突然产生了某种「非物质」的高级感。

申花队的比赛当时我就没看几次，之后也意兴阑珊。我素来对英雄毫无兴致，更对能够或者企图以英雄之名控制你心智的任何事物保持足够的警觉。我不需要那种有害的肾上腺。

直到再过了很多年，或许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上海人才会明白，城市英雄不该是用竞技胜利堆砌的海市蜃楼。勇敢地介入自己的生活，为自己和周遭人的命运发声，我们就是自己的城市英雄。

【读者留言补白】

因公众号留言只能放出100条，还有几十条没办法前台显示，选了一些贴出，作为内容创作的一部分：

御弟小哥哥：九几年体院一帮人打群架喜欢约在五角场皇朝饭店。当时75路终点站。现在百联又一城门口的位置。

净则国土净：以前周围总归会有几个像杨三毛这样的妙人，要么是同学，要么是同学带来一起玩的朋友。只要碰头每趟都笑痛肚皮… 现在这样的妙人越来越少了。

77:晓得“是两个配”，但还是忍不住想“呸呸”[憨笑]原来小哈长寿哦，倒是由朋友带着去过一次短命的部落人，点的牛排套餐，现在想来那真是超大份的量。N个➕1秒，继续一起感怀曾经“沸腾的生活”。

Ruby丹：《繁花》里就有LD大碟作为社交硬通货的桥段，可惜当年初出茅庐的学生仔，能接触到的只有单位卡拉OK厅里的歌碟，没见过好么事。那时男朋友的亲眷在贵都饭店工作，带他进去吃过一次自助餐，总被伊当成高光时刻说起。周末日常会坐911双层巴士晃悠晃悠到淮海路，然后从华亭伊势丹一路走到美美，有时买一球哈根达斯很珍惜地吃光，累了就拉一只10.80的夏利。

韦爵爷：国内第一部分账大片应该是《亡命天涯》，《真实的谎言》国内公映应该是1995年。1994年绕不过的还有国内原创音乐的大爆发，“东方风云榜新歌推荐”，“红磡1994”，那时候买磁带买到手软，买到赤贫，后来只能自己录电台里的歌……

海纳百川之过路风衣D：94年1月份，我考出了摩托车驾照E，教练场在现东方路（靠近杨高路），当时的东方路还叫文登路。

云端一湖水：摩士达经常兜，终于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个胸针！至今如新，大衣新来旧去，胸针一直在！嘟嘟的粘纸我极少，但是我有整整一本！算追星族哇。

囡囡是嗲囡囡：海霸王，欧登保龄球。

Bene：那个时候家里买了一套当时最时髦的家庭影院，pannasonic的29寸大屁股彩电，录像机，LD/CD机，kenwood功放，JBL的一整套环绕声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