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第71期 | 法国社会骚乱：反歧视举措与国际公约

作者 | 郑知仪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L.M.

         顾希薇 西南政法大学本科

         任彦锦 中央财经大学硕士

         陆桂婷 中央财经大学本科

         吴海瑜 暨南大学本科

         曹哲远 华东政法大学本科

编辑 | 王冰子 烟台大学本科

         于杰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本科

责编 | 王有蓉 中国政法大学硕士

法国社会骚乱：反歧视举措与国际公约

6月27日，法国一名17岁少年因没有按照警察要求停车而遭后者击毙。现场视频流出后，瞬间引爆了社交网络和整个法国社会，从法国总统马克龙到部分反对党人士都公开谴责枪击行为，法国民间更是掀起了持续多日、横跨多地的抗议活动。这一事件超出了纯粹的执法与司法范畴，上升到警察滥用职权、种族歧视这一老生常谈的问题。

在国际层面，联合国人权办公室发言人拉维娜·沙姆达萨尼呼吁当局确保警察正确使用武力来应对示威中的暴力分子，始终尊重合法性、必要性、相称性、不歧视、预防和问责制的原则。

据法媒7月8日报道，联合国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Cerd）指责法国警方在之前的骚乱中过度使用武力，并且要求法国政府通过法律禁止种族定性行为，但相关指责遭到法国外交部否认。据悉，法国外交部要求联合国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对于相关表态体现出更多的辨别能力，并对其片面和不准确言论感到遗憾，也对于他们对骚乱中遭到攻击的法国政界人物和警察缺乏同情感到困惑。法国外交部表示，法国是一个法治国家，尊重自身承担的国际责任，尤其是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国际公约中的责任，并且打击种族歧视和其他一切形式的歧视也是政治优先事务。

（一）移民治理与移民融入问题

骚乱事件中，少年的北非裔身份引发关注。此外，据法国司法部数据，在6月30日以来被逮捕的3915人中，不少是来自移民社区的年轻人。分析指出，这起事件与2005年的法国骚乱类似，都反映了法国长期存在的移民治理与移民融入问题。

“虽然法国宪法规定，法兰西共和国所有公民无论出身、种族或宗教信仰都享有平等权利，但一些有移民背景的人仍会在日常生活中遇到歧视与不公。”美联社报道称。

西班牙《国家报》网站报道称，法国社会身份认同状况有所“恶化”。移民及其后代成了被排斥的阶层。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杨成玉接受《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法国的移民问题由来已久。二战后，由于劳动力匮乏，法国等欧洲国家采取了鼓励移民的政策，从其他国家和地区引入大量移民。这些外来移民与其后代多从事劳动密集型的低技能工作，长期处于社会底层。上世纪70年代末起，随着法国经济放缓，劳动力过剩导致法国社会对移民的吸纳能力下降，移民及其后代随之成为社会的“负担”，饱受失业与贫困困扰，进一步成为社会边缘群体。

（图片来源于网络）

移民问题引发了城市治理与资源分配难题。杨成玉表示，为了安置大量移民人口，法国政府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城市郊区大量兴建住房，形成相对封闭的移民街区，进一步造成移民和法国主流社会的脱节，加剧了这一群体的分离主义倾向。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法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赵永升表示，此次骚乱的事发地就位于巴黎城郊的“敏感地区”。多年来，这里不仅是外来移民和少数族裔的聚集地，而且已成为公共设施落后、教育资源匮乏的代名词。数十年间，法国政府虽然投入大量资金用于翻新移民街区的住宅，但对移民及其后代的教育及劳动技能培养的忽视，导致这一群体在求学、就业时难以得到平等的发展机会。许多少数族裔年轻人日渐感到不被主流社会认可，压抑的情绪长期累积。

（二）民众对经济发展持悲观态度

据法国央行预测，法国经济增长今年明显放缓，全年国内生产总值预计将增长0.7%，低于1%。标普全球不久前公布的数据也显示，法国第二季度服务业和制造业出现大幅下滑，预示着法国经济可能出现萎缩。

杨成玉表示，近年来，受新冠疫情及地缘冲突等因素影响，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国家经济持续承压。通胀高企、外需收缩也使法国低增长率、高生活成本等问题愈发突出。

“面对经济增长乏力，法国民众普遍对未来持负面和悲观态度。与此同时，法国的高福利制度占用大量公共财政资源，给法国经济发展带来沉重负担。高福利导致的高税收以及催生的‘懒人’现象，使民众的不满情绪持续发酵。因此，此次事件爆发后，迅速成为‘点燃’社会情绪的导火索。”杨成玉说。

法国反歧视立法的宪法渊源源自《人权和公民权宣言》，其序言指出：“法兰西民族勇敢地宣布其对人权的忠诚……正如1789年宣言和1946年宪法所规定的那样”。法国宪法第1条规定，“法国必须保证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不分出身、种族或宗教信仰，并尊重所有信仰”。1994年的法国《刑法典》规定了“基于民族、宗教或种族背景煽动对个人或群体的仇恨和暴力 ”的刑事责任；基于种族或民族背景、国籍、宗教、性取向和性别认同的犯罪被视为加重处罚情节。除此之外，《刑法典》还规定了基于上述原因的谋杀、酷刑、强奸、暴力和暴力威胁的单独定性。

2003年2月3日，法国根据欧盟第2000/43号指令通过了一项旨在“加强对种族、反犹太和仇外犯罪的惩罚”的国内法律。2004年3月9日，法国通过了第2004-204号法律（即Loi Perben 2），在基于仇恨的犯罪中增加了威胁、盗窃和勒索等加重处罚情节，并增加了与新闻出版物有关的种族歧视或反犹太主义行为的“法定失效日期”。2014年，法国将仇外言论纳入“滥用言论自由”的范畴。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欧洲人权公约》

《欧洲人权公约》（European Convention on Human Rights, ECHR）为保障欧洲人权与公民基本自由的区域性国际人权条约，于1950年11月4日在罗马签署，并于1953年9月3日正式生效。截至目前，欧洲委员会所有47个成员国均为《欧洲人权公约》的缔约方，其中27个国家为欧盟成员。

《欧洲人权公约》的实质性条款是以联合国《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的早期草案为依据的，规定了个人权利和自由、不受酷刑和非人道的或侮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权、不受奴役或强迫劳动的权利、人身自由权、获得公正诉讼的权利、罪刑法定、隐私权、宗教自由、表达自由、集会和结社自由、婚姻权等权利。另外，《欧洲人权公约》第19条还设立了欧洲人权法院，任何人只要认为自身权利受到本公约缔约国的侵害时，皆可向欧洲人权法院提起诉讼。

《欧洲人权公约》第14条规定了禁止歧视原则，禁止“因任何理由比如性别、种族、肤色、语言、宗教、政治或其他观点、民族或社会出身、与某一少数民族的联系、财产、出生或其他情况等”而在享有该公约所规定的任何权利和自由时受到歧视。禁止歧视条款为欧洲地区的反种族歧视提供了有力的制度基础。

为进一步扩大反歧视规则的适用领域，《欧洲人权公约》第十二议定书（以下简称“第十二号议定书”）于2000年11月4日开放签署，将第14条禁止歧视条款条延伸适用至任何法律所规定的权利以及公权力机关的任何行为之上。第十二号议定书已于2005年4月1日正式生效，截至目前，已有20个成员国批准该议定书。

（图片来源于网络）

（二）《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公约》

联合国成立后，一直十分关注人权问题。国际上，有九个主要国际人权公约。每一公约有对应的监督机构，《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公约》亦有消除种族歧视委员会。通过国家报告制度、国家间指控、个人来文制度和国家调查等方式监督各缔约国遵守公约义务。所有缔约国每两年应当向委员会提供报告，委员会将以“结论性意见”对该缔约国提出的建议。委员会可以定期审查缔约国是否有种族歧视的行为，对其宪法、法律、条例内包含种族歧视的条款进行建议并敦促其修改。

1982年，中国加入该公约并正式生效。直至今日，中国已经提交了7次报告，履行了缔约国的义务。在中国，种族问题集中体现为少数民族问题。因此报告中，中国多次汇报在保障少数民族平等的措施，包括民族区域自治制度、民族区域内地方立法、保障少数民族的各种经济、社会措施。在2017年的报告当中，着重强调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增长，体现了我国积极的履行缔约义务，同时也坚定我国民族团结平等的理念。

2014年，丹麦哥本哈根的一家美术馆举行了一场展览会，有三幅展示的画涉嫌种族歧视。非裔瑞典人贾洛提交诉状，但丹麦检察院认为涉及言论自由便停止了调查。随后，贾洛向委员会递交了请愿书，委员会进行了调查，认为确实违反了公约，要求丹麦当局道歉。

近年来，随着委员会对于报告的审查和对国家的观察，各缔约国重视国内人权和种族问题。对于美国而言，少数族裔问题仍然在白热化当中，警察过度执法、暴力执法时时发生。由于部分地区战争四起，难民大范围向欧洲逃避，造成了欧洲的难民问题而引发的种族问题。因此，需要发挥联合国人权机构的作用遏制歧视的蔓延。

1. 人民日报海外版：法国的骚乱“是对欧洲的警告”

2. France’s Anti-Racism Action Plan Ignores Institutional Racism, https://www.hrw.org/news/2023/02/06/frances-anti-racism-action-plan-ignores-institutional-racism

3. 需要可靠数据打击种族主义和歧视——联合国人权专家, https://www.ohchr.org/zh/press-releases/2015/11/reliable-data-needed-combat-racism-and-discrimination-un-rights-expert

4. LOI n° 2004-204 du 9 mars 2004 portant adaptation, https://wipolex-res.wipo.int/edocs/lexdocs/laws/fr/fr/fr235fr.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