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家庭伦理小说 《嫁接》 第二十七章 何去何从(上部完)
夏禾在柳絮儿面前象个孩子一般“嘤嘤”地哭诉对她的爱恋与不舍,这让柳絮儿的心里也酸涩难耐,她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面对眼前这个曾经深深打动过自己的心的男人,望着他那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样子,她无法心如止水、无波无澜,想起了与他在一起的美好往事,她不禁也潸然泪下,难以割舍这段曾经令她心驰神往、心醉神迷的爱。
可是,一想到蔚然,想象着她的遭遇,她的心便又凉透了。她抬眼望着他,泪眼里散着哀怨的光:“禾,在我见到蔚然之前,我脑子里几乎就没有想到过她,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你正在与之断绝关系的名字而已。昨天,我与她谈了很久,我们谈得很深,一些话题深深地触及了我的灵魂,这让我感到自卑,而且非常惭愧,与她相比,我觉得自己很渺小,是一个自私又猥琐的人。”
夏禾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不,絮儿,你不可以这么贬低自己,你温柔、美丽、大方,但这些并不是你唯一让我着迷的地方,你知道吗?你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你的自强、自立,这点蔚然根本就无法跟你比,这些年来,她眼里除了孩子还是孩子,孩子成了她不思进取的借口,她样样依赖我、靠着我,我真地累了,也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套在没有爱的婚姻里,这让我感到窒息,我情愿轰轰烈烈地爱一场然后去死,我也不愿意这么压抑地活个天长地久。”
柳絮儿将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回,道:“禾,你这么说没有道理,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她既要照顾好丈夫、孩子,还要操持家务,而她所付出的劳动却得不到你的承认,这,对她公平吗?难道不赚钱的工作就不是工作?如果没有她在背后支持你,你怎能有今日的成就?!”
夏禾“唉”地叹了一声,说:“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轻视她的劳动,我只是希望她能从家里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她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可以接触一些人,那她就不会与社会越来越脱节、与我越走距离越远了,况且,家务活可以包给外面的人干嘛,她可以活得更潇洒一些。说内心话,我不是嫌弃她不赚钱,而是觉得与她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她的眼界就只有三寸宽,满脑子里都是怎么想办法省钱,她也不想想,钱是赚出来的而不是省出来的,拼命扎着肚子省又能省出几个大子儿?她有那四处收集减价票的工夫跟热情早就该出去读个热门儿专业了,我俩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柳絮儿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禾,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事,你有权利选择怎么做,作为朋友我只是想提醒你,蔚然是个好女人,是你辜负了她,你不该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她……回到她身边吧,你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况且,还有一个那么好的孩子。我,已经迈错了一步,现在退出还不算太晚,禾,能与你相识、相知、相爱这是我的造化,我不会后悔爱上你,那毕竟是我人生中一段美好的历程,我会好好珍惜的。”
夏禾的嘴唇在抖抖地哆嗦着,他问:“絮儿,你真地爱过我吗?如果是,你怎么能这么绝情?!难道你非要折磨死我你才会罢手吗?”
柳絮儿的眼里又盈满了泪:“禾,正因为我真心真意地爱过你,我想在我的心底深处为你保留一个小小的空间,在那里,你是完美的,以后,每当我想起与你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来,我还会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那个你,是我的理想爱人,我会爱他至死不渝。”
夏禾哽咽着说:“你,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已经不再爱我了,是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知道,我爱你入髓,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难道,这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柳絮儿淡然:“谢谢你的爱,可你知道,我是个理想化的人,我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同时,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包括你,我不想在我的世界里,看到一个世俗的你……也许,我的性格只适合恋爱,并不适合婚姻,那种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子,也会让我变成另外一个庸俗不堪的人的。”
“借口!你这么说就是在为你的行为辩解,不行,我坚决不同意!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你走,你是我的,这辈子注定了的”,他把她搂在怀里,用嘴在寻找她的唇,他想吻她,让她忆起他们以往的甜蜜时光,却被她用力挡开了。
柳絮儿道:“我打算尽快搬离这里,到底去哪里还没定,也许还留在这个城市,也许不,但我会把房租缴到月底的,你自己也做一下准备吧,还有,对不起,我食言了,默克尔那边我也不打算去了……我,这就算是跟你告过别了”,她站起身来,想要走开。
夏禾知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果断之人,既这么说了,她就一定会这么做的,任谁也不能改变她的主意。想到心爱的絮儿就要离开自己,他的心仿佛是决了堤的水库,瞬间就空了,他感觉这个世界也变得空空荡荡的,由不得他的意志了。
他猛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你现在没有绿卡,无论你到哪里都不方便,离开了这里,你会马上黑了身份的,絮儿,算我求你了,留下来吧,我的140已经批了,你只要跟我结婚,我马上带着你一起递交485,这样,你就不必为身份操心了,啊?”他想用绿卡来打动她的心,他寻思着,也许她念着这个也会留在他身边。
“我的爱不跟人讨价还价”,柳絮儿舒了一口气,说:“禾,你是个很有天分的人,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也不辜负我爱你一场,如果你从此自暴自弃,我倒真地会看扁了你的,那样,你在我的眼里便一钱不值了。”
夏禾声嘶力竭,他几乎是在呐喊:“没有了你,你让我怎么办?!我生不如死啊。”
絮儿不为所动:“爱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我能从中走出来,我相信你也能,请你不要勉强我”,说完,她挣脱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进屋去,反手关上了屋门。
夏禾似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冷得他心寒。他灰心丧气,慢慢踱到窗前向外望去,只见暴风雨过后,尽管遍地狼藉,而万物已经开始露出蓬勃向上的生机了。
“Tomorrow is another day”,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明天在哪里,他又该向何处去,今后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了絮儿,他感到自己的人生会失去最亮丽的那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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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禾伫立在窗前,心里酸涩难耐。絮儿的冷酷绝情让他感觉自己那高高飘在空中的魂灵只一转眼的工夫就跌落到了万丈深渊,同时,他也切切地感到了害怕,那是一种对孤独的恐慌。蔚然正从他的世界里消失,而絮儿却在这个时候也想要离开他,可是,他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人疼爱的日子,他生命里两个重要的女人,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另一个是最疼爱他的,竟不约而同地要离他而去,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这,让他内心惶然,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想到了蔚然,他的潜意识里忽然念起了她的好。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虽然他从未感到过这有什么不正常,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应当,只因他已经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像空气,感觉不到,但它确实是存在的。
可是,这会儿细想起来,自从与蔚然开始冷战,尤其是分居的这些日子里,他觉得日子过得好象缺少了点什么。没有了进门时妻儿的呼拥和热乎乎的绿茶,吃饭时不再有人替他盛饭、夹菜,睡觉时也没人为他放好被子,儿子不再来烦他,也听不到妻子的唠叨了……而这些平时他不放在眼里的小事儿此时竟让他感到了些许失落,他甚至有点怀念那些被人伺候、被人疼爱而且有点琐碎的日子来了。
他心里明白,滋润如少爷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尽管那样的日子曾经让他感到索然无味、毫无激情可言,可真到了要割舍的时候难免让他有了丝丝的眷恋。与蔚然走到今日可算是缘分尽了,可是,十多年厮守在一起的日子,有痛苦、有喜乐,究竟不能算是一个空白,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蔚然一屁股坐到地上的那一幕,想象了一下她那痛苦无助的表情,这让他的良心回归了片刻,他心里不免叹了一声:唉,夫妻一场,还是去看看她吧,也算是我对她仁至义尽了。
他拿起电话来,拨通了颍川的手机:“喂,老潘吗?我是夏禾。”
“噢,老夏啊”,颍川开门见山,道:“你跟蔚然的事我都听潇潇说了,我说你还是去看看她吧,蔚然昨晚挺危险的,大出血,幸亏去得及时,还好,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只可惜孩子没有保住。听医生讲,虽然没有切掉子宫,但为了防止残留胎盘组织引起的感染,刮宫手术做得比较深,她以后,以后恐难再怀孕了,当时她还在昏迷当中,并不知道这些,也许医生最终会告诉她的。我昨晚在医院里陪她到下半夜,后来听说血止住了、人也没事了我才走的,今早潇潇又去看了她,尽管身子还很虚弱,但她好象恢复得还挺好,只是情绪有些不稳,一个劲儿地哭。”
夏禾心头一颤,他原以为只是一般的小产,却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他赶紧跟颍川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道过谢后,问:“蔚然现在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在Bayfront,昨晚是在加护病房205房间,不知现在有没有转到普通病房,噢,杰森在我这里玩得挺好,你放心吧。”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去看她”,夏禾忙不迭地道过谢后,便赶紧开车去了医院。
夏禾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一眼瞧见蔚然躺在病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在看,她面无血色,显得人愈发憔悴、苍老,任他是个硬心肠的人,见了此番情景亦有点不忍。
“蔚然,我来了,你好点儿了吗?”他进得屋来,在蔚然的床边拉来个椅子坐下,面朝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她。
蔚然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她厌恶地将眼睛一闭,不想看到这个曾经让她心醉、如今让她心碎的人,对他的爱已经飘远了,没有了灵魂的寄托,他的躯壳在她眼里便是多余的了。
夏禾轻轻地走到床边,拉过一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说:“蔚然,我都听说了,对不起,我不是成心的,那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见蔚然并不搭理他,他感到有点无趣,便问道:“我能帮你做点什么?要喝水吗?我给你削个水果吃?”
蔚然依旧紧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夏禾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自言自语:“蔚然,这些年来你为我做的牺牲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偿还你……我知道你恨我,要恨你就恨吧,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想求得你的原谅,我只想求得你的谅解,有些事情,我口不对心、身不由己啊……蔚然,我知道你爱我,爱我胜过爱你自己,你甚至为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人世上走一回,能有你这样待我的人,我知足了。”
他看了一眼蔚然,只见两行清泪从她紧闭着的眼缝里流出,慢慢地流淌下来,夏禾拿来一张纸巾,帮她擦掉了眼泪,又说:“蔚然,我其实是很感激你的,有你为我做的牺牲我才能有今日,这一切,夏禾铭记在心,不会忘记的……不管以后咱们的关系怎样,我都不会忘记的。”
听颍川说了蔚然的情况后,夏禾深深地感到了后怕,他害怕蔚然死去,毕竟她还是儿子的母亲、与他共同生活过多年的人,此外,令他更害怕的是,蔚然万一有个好歹他脱不了干系。可是,当他见到蔚然的那一刻,知道了她已无性命之虞后,他便在稍稍安心的同时又为以后的事情担心起来:他既怕蔚然赖着不离婚,又怕蔚然从此讹上他,让他后半生永无宁日。
见蔚然不理他,他便停住了嘴,心里乱乱地想起了心事:看样子她是不会被我这番话给打动了,要是她以此为借口,拖着不离怎么办?别看她表面上温柔,内心里倔得厉害……与絮儿的关系开始变冷,这一定与我不能尽快离下婚来有很大的关联,无论如何我不能再拖了,到时鸡飞蛋打我哭都没处哭去了。
蔚然依然闭着眼一言不发,夏禾感觉自讨没趣,犹豫了好一阵子,感觉实在不好在此时再提离婚的事,他就那么尴尬地坐着,看看实在无聊,便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我……哦,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杰森跟我也不习惯,还是,让他留在潇潇家里多住几天吧,你出院前我会每天去看看他的,噢,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见蔚然依然没有反应,他只好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悻悻地拉开了门。
“禾”,蔚然从背后叫了他一声,声音弱弱的,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将拉着门把手的手放下来,转过身来,见蔚然睁开眼睛在望着他,从她的眼里,他看不到任何表情,没有爱,没有怨,更没有恨,只是心死如灰。
“禾,咱们离婚吧”,她淡淡地说。
此刻,夏禾的心里竟涌起一股涩涩的感觉,是解脱枷锁后的轻松?是达到目的后的喜悦?还是对抛弃发妻的歉疚?他说不出,也许都有,掺合在一起,让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的一只脚站在门里、另一只脚伸在门外,他竟不知道他是该进门去呢,还是该离开,就呆呆地愣在了那里。
上部完
感谢大才女可可为本书做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