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打人恶性案件,走出男女对立的误区,直面更深层次的问题
我可以先说一下本文的结论:普通人遇到这样的人渣团伙,往往是无能为力的,需要行之有效的社会联防机制。
为什么要说“个人往往无能为力”?本来我想直接讨论第二点,但是我看网上的争论,发现第一点大家竟然还掰扯不清,虽然我觉得这事太显而易见了,但是还是要跟掰扯不清的朋友讲一讲。因为看到很多类似的评论,比如遇到这种人渣,不应该激化矛盾,不应该用酒瓶子砸人脑袋,甚至还有网友因为争论这件事情跟女朋友分手了。
我们不开上帝视角,不预知这些丧心病狂的暴徒会把人打成什么样,清空你所有已知事件的结果来做一个大脑实验——现在的情况是:你正在和朋友吃烧烤,饭吃到一半,一个醉酒流氓对你上下其手,你稍有反抗,流氓直接打了你一耳光,那么你接下来的行为是________
我要科普一些心理学的东西,这种情况下的决策,被叫做“或战或逃反应”。这是在我们还是智人甚至是直立猿时就有的心理反应机制,通过绵延不绝的基因遗传至今,我们现在遇到危险的反应模式,依然是这种“或战或逃”机制。
字面意思就可以理解:我是一个捕猎的原始人,手中拿着一个石制长矛,忽然面前遇到了一个野兽,那么我是战斗还是逃跑呢?这个时候我大脑里就会进行一个算法,首先衡量我面对的野兽是什么:如果是猛犸象或者剑齿虎,撒丫子就跑,回部落摇人去;如果是花豹或灰狼,我觉得凭借手里的武器应该有一战之力;如果是猞猁或雕齿兽,那我就直接冲上去享受大自然的馈赠了。
紧接着,大脑会判断出战或逃的方式:花豹比较敏捷,灰狼比较狡诈,我会使用不同的战斗技巧;面对剑齿虎要跑路了,但是跑路也非常危险,因为我要把后背留给敌人,这时候我可能虚张声势先向剑齿虎发起进攻,趁它懵逼的时候逃跑,同时不断观察后方并注意变换角度……
我说的这些都是电光火石之间的大脑反应,通俗点讲就是我们理解的“下意识”,你不会在大脑里一条一条仔细把这些内容确切的想出来,不用你去“想出来”你的身体就已经在行动了,这是已经刻在我们基因里的固定“算法”,每一个人类的决策模式都是这样的,大脑会在一瞬间平衡风险与成本。同样每个人不同的经历也会影响决策算法,比如我被花豹咬伤过,我大脑会决策出“获得食物的喜悦会小于受伤的痛苦”,那可能这次我就跑路了。
我说了这么多是给那些不太会共情的朋友科普的,不要以为受害者在当时会有什么更完美的选择。我们抛开这些凶手会如此残暴殴打这个既定的结果,带入到受害者当时的情形中:我在这里吃烧烤,有个醉酒流氓对我上下其手,我表达不满被流氓扇了耳光。那么我的大脑会立刻启用“或战或逃”的心理机制进行决策——
1、我如果停止反抗,默认流氓的性骚扰行为,那么流氓会不会认为我默许或者很好欺负,紧接着得寸进尺对我进行侵害;那流氓完成侵害,我事后报警,但监控曝光后,会不会有网络上的“理中客”们认为我没有反抗,在“享受”流氓的侵害行为?
2、如果我马上掀桌子逃跑,那么我能不能跑过这个流氓,流氓的同伙会不会围堵?老板会不会我吃霸王餐,也对我进行阻拦?如果我现场拿出手机报警,流氓会不会马上抢夺我的手机,警察能有多久赶到现场?
3、如果我做出比扇耳光更激烈的反抗动作,流氓会不会对我进行加码的伤害,亦或是他是色厉内荏的混混,在被我攻击之后会犹豫、懵逼,从而停止侵害或给我逃离的时间?
我们做的都是一个假设的思想实验,是为了让大家明白大脑的决策过程。因为网络上很多关于“理性处理”“不激化矛盾”的讨论,都是已经预知了这几个丧心病狂的暴徒后面会干什么,如果流氓被一酒瓶打懵逼,那网络上“事后诸葛亮”的讨论就又是另一种风向了。
不开上帝视角,正常人会衡量行为的概率、风险与成本。我不太相信有多少人一遇到小混混骚扰,下一步马上就是饭也不吃了掀桌子跑路,除非你已经预知到不跑就会被打死。但是现代社会,不会有人会把自己会被打死的概率估算的很高。
我们并不是受害者,没有受害者独特的经验。假如说,受害者之前曾经遇到过骚扰,通过砸酒瓶的方式震慑住了小混混,那她这次的决策就说得通了。就好比我们之前在烧烤摊遇到骚扰,大概率会据理力争,不会说不管不顾掀桌子跑路。但是以后可能遇到垃圾人真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因为这个恶性案件发生了,我们的大脑学习了新的经验,会迭代“或战或逃”决策的算法。
说了将近两千字,是希望大家不要再陷入“受害者责备”的误区,我是完全不同意“用酒瓶砸流氓头导致局面无法收拾”的观点,这种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决策,高度依赖于受害者个人主观经验决定的大脑决策机制。而且就算我们让时间暂停,给她一个小时去“理性分析”“权衡利弊”,其实也不过我上面写的三种可能性,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她们遇上了一个垃圾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渣滓。就好像你在高速上开车,前面一个大车司机疲劳驾驶,后面一个油罐车司机酒驾,能留给你操作的空间非常小。
同样的,现场围观群众也会面临“或战或逃”的心理机制:要不要帮忙?帮忙能不能打得过?大家双方认不认识?我如果打赢了会不会认定为见义勇为?我如果打伤了有没有人赔偿医药费?警察来了我会不会被定性为“互殴”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大脑在决策中调用的可能性判断。假如说我们脑海中的经验,都是一些见义勇为受伤无人问津的案例,或者见义勇为不被认可负担法律责任的案例,那大脑最终的决策机制大概率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帮你报警,自求多福。
所以我开头说了,这是一个社会性问题,需要全社会做出改变来解决。假如说,我们对见义勇为者铺天盖地的报道与赞美,一天上十次热搜讨论比流量明星还要多;县、市、省政府各种奖励拿到手软;施暴者牢底坐穿+倾家荡产赔偿;见义勇为者要有什么伤国家养一辈子,子女父母额外优待……如果社会都被这样的信息所包过,那每一个人大脑中的经验也会迭代,遇到这种暴力事件选择“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总体概率绝对会大大增加。
说了这么多希望大家能看进去,有感于现在网络上言论极化,什么东西都能往男女对立上扯。在女性为主体的平台,舆论风向就是“男人又怂又坏,男人都是潜在的罪犯”;在男性为主体的平台,舆论风向就是“小仙女又借机打拳了,你倒是别拿酒瓶砸人啊”……所以就很累。
我想对女同胞们说两句,没必要出了什么事都AOE到全体男性,男人里有保家卫国的烈士,有见义勇为的勇士,既然男人中出了英雄人物不会上升到“全体男人都是好样的”,那么男人中除了一些罪犯渣滓也不应该上升到“所有男人都是潜在的罪犯/犯罪的帮凶”。
我也对男同胞说两句,有时候共情心是必要的。就比如说上面分析的“或战或逃”决策机制,女性用到的时候要比男性多得多。就比如说晚上回家,身后五米远有个人,男性大概率不会为此耗费脑细胞去进行决策。但是女性就很容易触发这种机制:首先观察一下后面这个人是男是女啊;如果是男人就要分析一下他的衣着、长相会不会是潜在的威胁者啊;如果有威胁就得考虑逃跑路线、求救对象、跑不过后的反抗策略……
这些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在大脑皮层中形成的化学反应,不要觉得女性敏感、神经质或怎样,因为女性身体就是普遍弱于男性,所以她们进行“或战或逃”的决策次数就是要比男性多。有的时候对潜在威胁的激烈反馈,也是大脑保护机制的一部分,是对心理健康有益的,有些言论确实是恶意挑起性别对立,但有些情绪化表达也并不一定非要上升到“打拳”。
在群体讨论这个话题,有男同胞的反应是这个:半夜见到女的也害怕,因为怕仙人跳。我就很无语,这二者并不能在概念上对等,因为仙人跳完全可以通过主观拒绝来避免,跟体力不对等的暴力伤害是两码事。一个正常男性没有生活作风问题,为啥大街上看见女的就要害怕仙人跳?
单就这件事情来说,假如几个醉酒且雄壮的gay——就《唐人街探案》里这样的,对你上下其手,在你表达不满之后给了你个大比兜,咱们好好带入一下这个情景,测试一下自己大脑中的“或战或逃”机制,看看还能不能想到一个理性、冷静、客观的解决方案。当然,我这只是带大家做一个思想实验,并没有说所有男同性恋者都是潜在罪犯的意思。
我知道说这事就是两头不讨好,但是该说还是要说,因为我相信大多数人还是理性的,在网络上头脑一热发泄完对立情绪之后,还是能够回归一个社会“最大公约数”的。
希望大家摆脱狭隘性别叙事下对立的敌意,这件恶性案件是体现着深刻社会问题的,正如我开头所说:受害者遇到的局面普通人难以解决,必须要付诸于社会层面的改变。
首当其冲的就是黑恶势力问题与黑恶势力保护伞。我们可以看到,唐山施暴者案底累累,有很多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都轻判、甚至没有追究:
有保护伞,才会有黑社会。
河北的黑社会问题跟前政法“大老虎”张越密不可分。张越从省公安厅厅长上升任政法委书记,被舆论认为是祁同伟的原型。虽然我认为可能有点牵强附会了,但不管作者在创作中是否以张越为原型,把他当成祁同伟是便于老百姓理解的。
张越的腐败与地方黑恶势力密切相关,在他的领导下的河北政法系统的问题可想而知。近年来,清理张越余毒,河北各市公安一把手很多被处理,甚至还有担任扫黑督导组成员的刑警总队队长,竟然是黑社会保护伞。
现在网络上重新火起来的刘华强,其原型就是石家庄黑帮大佬张宝林,《征服》也被很多网友戏称为“石家庄往事”。现在我们可以拿黑社会大佬开玩笑、玩梗、作鬼畜了,反应的是社会的进步。其实想想就可怕,刘华强这样的人当年是真实在我们社会中存在的,我作为一个石家庄人,当年真有可能跟跟他一个西瓜摊买过西瓜、一个烧烤摊吃过羊肉串。用一句烂俗的网络流行语来说:换作是你,你还笑得出来吗。
河北人民肯定对本地的黑社会现象深有体会,保定、唐山、承德、张家口属于相对比较乱的。张家口因为办冬奥会整治了一波,石家庄为啥稍微好点呢,本地市民肯定都耳熟能详了:当年黑社会飞扬跋扈,不小心惹到了军队,结果被军队天降正义扫了一波黑。
不过当时老百姓对军队的评价也不是很好,因为郭徐上梁不正那时候军队也挺腐败。十八大之后官场、军队还有社会风气,都有很明显的改变,这一点老百姓是看在眼里的,民心正在一点一点恢复、巩固。但是河北省的扫黑除恶还有死角,发生在唐山的恶性案件绝不是普通的治安案件,依然任重而道远。
扫黑除恶有死角,有还没有倒掉的保护伞,这种恶性案件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唐山并不是孤例,云南孙小果、上海小红楼,背后都是类似的逻辑。如何能走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历史轮回,先锋队自我革命的勇气与决心至关重要。
除却自我革命,更需要群众的监督,而现代社会发达的技术手段,为群众监督先锋队、督促先锋队自我净化创造了条件。
监控视频和网络曝光真是个好东西,这件事如果放在十几年前,行凶的这几个人一哄而散,警察很难找到这几个人,也就顺理成章不作为了。然后第二天本地报纸第六版社会新闻,一个豆腐块大的版面报道一下:昨夜凌晨我市某烧烤摊发生聚众斗殴事件,警方提醒市民外出用餐遵守法律法规,注意自身安全。
这不是黑,完完全全客观描述,没有视频没有互联网,能指望多大的关注度?九十年代的治安差的一笔,什么当街砍人、车匪路霸、打砸店铺、骚扰妇女、逼良为娼、人口买卖、黑道邪教……深夜撸串什么的,超不过十年左右的历史。所以我们社会治理部门也要与时俱进啦,之前摸鱼的“合理理由”已经不存在了,人民的眼睛都盯着呢。
这就是我开头说的社会机制的答案:先锋队自我革命+群众监督。黑恶势力和他们的保护伞,一点死角都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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