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第65期｜虐杀动物要坐牢吗？一文读懂我国动物立法现状及困境

社会

2023-06-25 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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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车诗睿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本科

陈可欣武汉大学本科

陆桂婷中央财经大学本科

郑知仪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LM

雷陶菲北京大学STL JD&JM

黄铄媛香港大学LLM

编辑：陈逸漩中国人民大学本科

责编：王有蓉中国政法大学硕士

新闻简介

5月28日，山东省菏泽市郓城县，一女子在社交平台发文求助，称丈夫李某喝醉后，持刀砍杀家中宠物狗柯基，砍杀过程中威胁该女子不许救狗，否则一起砍，并持刀指着她威胁说：“你不听话，以后也这样！” 女子表示非常害怕，要求和李某离婚，并让其受到相应处罚。而对方及家人辩驳称不是大事，可以再给女子买一只新的狗。帖文内，女网友还称此前就遭遇丈夫家暴。

经立案调查，发帖人反映情况属实。针对其丈夫的违法行为，属地派出所已依法作出行政拘留12天、罚款300元的处罚。

事件分析

其一，针对杀害柯基的行为，我国《刑法》对于虐待动物的行为未作专门规定。故男子虐杀柯基的行为不构成犯罪。虽从法律上无法定罪，但是从伦理道德上来看，虐待动物的行为，违背了公序良俗，应当受到谴责。

根据法律规定，虐待有主动物的行为相当于破坏他人财产，要负相应的民事责任。若宠物比较贵重，达到5千元以上，则涉嫌故意毁坏财物罪。《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条规定，故意毁坏公私财物，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其二，家庭暴力不仅限于肉体上的伤害，其中还包括精神上的损害。虽然法律上将宠物定义为财产，但人和动物之间也会产生羁绊，宠物一定程度上是主人的情感维系或精神寄托。本案中男子砍杀宠物犬这一行为本质上是对妻子的威胁、恐吓，男子对宠物实施暴力，等同于对宠物主人精神的折磨和摧残，可理解为是家庭暴力的一种表现形式。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写恐吓信或者以其他方法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此外，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第三十三条，加害人实施家庭暴力，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各国动物保护立法现状

自1822年英国《马丁法案》出台至今，世界上已经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制定实施了旨在保护动物福利的法律法规。欧洲大多数国家的动物福利保护立法比较完备，且在世界上有比较重要的影响。虽然不同国家的文化、社会发展程度不同，但它们的动物福利法都有着相似的宗旨，即保护动物的生命和福利。

德国

1900年生效的《德国民法典》最早并没有对动物的法律地位作出特别规定，只是认为动物为有体物，属于民法典所界定“物”的范畴。1990年，德国议员对民法典进行了修改，增加了对于动物的特殊规定：“动物不是物，动物应受特别法律的保护，除另有规定外，准用关于物的规定”。但德国民法学家并不认为该规定承认了动物属于权利主体，在缺乏特殊规定的情况下，仍应当将它们当作物来看待。

1933年11月，纳粹德国颁布了现代世界第一部动物保护法——《帝国动物保护法》，这部法律堪称欧洲历史上最全面的动物福利保护法律，该法律禁止包括将动物用于电影拍摄等诸多不当对待。尽管1945年德国纳粹政权覆灭，但该法律却一脉相承地被保留了下来，当今德国的《联邦动物福利法》就是以《帝国动物保护法》为蓝本，扩充修改而来的。《联邦动物福利法》共13章22个大条款，对饲养动物的居住条件、训练、手术、实验、运输、屠宰灭杀等做了详尽规定，并授权联邦政府机构制定标准和实施细则。德国《联邦动物福利法》是世界上公认的动物保护法律典范。

美国

美国的动物保护立法例最早见于1867年纽约州的《禁止残酷对待动物法》，随后，各州均出台了相关的法案；有关动物福利的联邦立法包括《人道屠宰法》《1877年28小时法》（关于动物运输过程中的动物福利立法）及《动物福利法》等。起初，美国联邦立法保护动物是为了防止宠物被盗，经过数次修正后，立法宗旨转为了关怀动物立法。

《动物福利法》是美国动物保护领域的基本法，其第一条规定了该法的目的为：确保实验、展出动物及宠物获得人道对待，确保运输中的动物获得人道对待，防止动物被盗。《动物福利法》还确立了动物买卖运输许可制度，登记、标识、记录制度，法定标准制度、执法检查制度和报告制度；但《动物福利法》没有将全部动物和关系动物福利的所有活动和人员列入调整和保护范围，仅对与动物福利紧密相关的主要环节进行了规范，属于“有限调整”的立法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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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

英国是世界上最早出台动物福利立法的国家，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备的体系。1822年的《马丁法案》（禁止残酷和不当对待牲畜法）是在英国通过工业革命取得高速发展，宠物饲养、斗兽之风盛行的背景下提出，主要为了保护大型家畜，禁止斗犬、斗熊等行为。此后，英国又颁布了《防止残酷对待动物法》（1876年）《动物保护法》（1911年）《宠物动物法》（1951年）《动物园执行法案》（1981年）《动物福利法》（2006年）等法律，形成了完备的制度体系。

1965年，英国建立了动物畜牧体系的“福利调查委员会”，该委员会对动物福利调查的结果表明，动物具备“站立、躺卧、转身、梳理自身和伸展四肢”的自由，“农场动物福利咨询委员会”将其修订为“五大自由”：免于饥饿和口渴、免受不舒适对待的自由、免于疼痛、伤害或疾病、施展本性的自由、免于恐惧和悲伤的自由。这“五大自由”虽然不是法律，但对动物权利保障相关立法和政策起着重要的指引作用，并成为欧洲及世界上其他一些国家立法的基础性理论。

我国动物保护的立法现状

动物保护相关立法

我国尚未出台综合性的动物保护法律，仅对珍危野生动物保护制定了专门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予以保护，《畜牧法》、《实验动物管理条例》中亦有个别条款对人类饲养、利用养殖畜禽和实验室动物的行为作出规范，间接保护了这类经济动物的权益。但我国立法对于宠物动物的保护尚属空白，只零星分散在《进出境动植物检疫法》《动物防疫法》等法律法规中，主要与动物出入境登记、传染病防疫相关，基本不涉及动物福祉保护的内容。

虽然我国自2009年就拟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保护法》（专家建议稿），2011年即拟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虐待动物法》（专家建议稿）向全社会征求意见，2020年多位人大代表再次呼吁制定反虐待动物法案，但由于社会对动物保护缺乏共识、动物立法价值存在争议、虐待动物的行为及程度较难界定等原因，专门的动物保护立法几经波折仍未正式出台。

我国宠物动物立法保护的不足

1. 缺乏综合性的动物保护法

如前文所述，我国对于动物保护的法律法规分布零散，通常仅涉及对特定类型的动物进行保护，或这涉及动物保护的某一方面，缺乏系统且综合性的立法对动物福利作出规定，尤其在反虐待宠物动物方面仍处于立法真空状态。

2. 动物立法重监管而轻保护

我国目前的立法价值取向仍属“以人为本”，因此在我国目前涉及到宠物动物的法律法规中，仍以维护人类自身利益为主，侧重于对宠物动物的管理和利用，如禁止饲养恶性动物、禁止饲养者携带宠物从事某类活动或进入某类区域。

虽然随着家养宠物的普及和人们保护动物意识的提高，部分地方性行政规范性文件也包含宠物保护的条款，如广州、上海、苏州等地政府即出台了专门的养犬管理条例，其中明确禁止养犬人不得虐待、遗弃宠物犬。但由于该等地方性条例涉及的动物主要以宠物犬为主，保护范围较窄，且部分地方性条例对虐待、遗弃宠物的惩罚措施并不明确，导致宠物动物的权益仍无法得到充分保障。

3. 对于虐待宠物动物的惩治力度不够

立法的缺位导致每每出现虐待动物行为时，公众只能依靠舆论和道德的力量对施虐者进行谴责，对于施虐者而言远达不到“制裁”的效果。虽然有实务人士主张对于在网上传播虐宠视频者，可以“寻衅滋事罪”为由追究其刑事责任，以对观看者身心和精神造成严重损害为由追究其民事赔偿责任，并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的相关规定，向视频发布平台运营商、电信及/或公安部门举报，要求立刻下架视频，防止施虐者造成的恶劣影响在网络上传播扩散。

但上述均为间接性救济途径，且实施效果极为有限：由于虐宠视频较难被认定引起公共秩序混乱，司法实践中尚未有以“寻衅滋事罪”为由追求施虐者刑事责任的成功案例；而在(2021)渝05民终790号、(2020)黔01民终6996号案中，法院均以原告提交的证据不足以证明观看虐宠视频侵犯其健康权为由驳回起诉。虽然在(2018)粤15刑终340号案中，法院认定恶意毒害价值较高的家犬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但实践中由于宠物估值较难确定、犯罪行为难以证明等原因，类似案例屈指可数。

由此可见，虐待宠物者的违法成本接近于“0”，这也导致了虐宠现象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我国立法缺位下的动物保护努力

目前，在立法上，我国仅有针对野生动物的保护立法；在制度上，我国没有建立有关动物保护的统一管理体制。为了推进动物保护事业，许多民间组织作为第三方力量，为公众参与动物保护提供了组织化的渠道，在救助动物、保护动物、维护动物权利中发挥着重要力量。

例如，荆州市流浪小动物保护中心，是为数不多的经当地民政部门核准、正式成立的流浪动物民间公益保护组织之一。8年间，其共救助3000多只小动物，志愿者人数也从百人以下发展成为四千多人。除了传统形式的动物保护组织，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一些新模式的动物保护正应运而生。“和猫住”作为猫咪应急救援中心，同时也是流浪猫领养平台，在互联网上拥有百万粉丝，其号召力与影响力不言而喻，无疑为动物保护提供了新思路。但救助动物的善举并不能赢得所有人的理解，救助中的支出也往往让爱心救助举步维艰。民间组织固然能承担部分动物保护工作，但这项浩大的工程还需要配套的动物保护立法与保护动物的社会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