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宇先生：中国式家办，世界级水平 | 深度观点

11月3日，《香港经济日报》刊登香港大学中国商业学院家族办公室中心主任邹宇先生文章《内地家族企业接班潮 港拓财管良机》，以下为文章全文。

香港政府于今年3月举办了「裕泽香江」高峰论坛，旨在突显香港作为全球财富管理中心的吸引力和长期前景，特别推广香港作为全球家族办公室的理想之选。此次国际盛会吸引了来自中国内地、中国香港、北美、欧洲等地的100多名超级家族办公室领袖。紧接着，香港政府发布了《关于香港发展家族办公室业务的政策宣言》，提出了8项新政策，旨在为全球家族办公室在香港创造竞争力强的有利环境，促进其繁荣发展。

如果香港希望吸引投资者来设立家族办公室， 作为融汇中西方文化的国际金融中心，在助力中国内地打造家族办公室的领域方面可以大有所为， 具体原因如下：

根据瑞士私人银行UDP（瑞士瑞联）与胡润联合发布的《2022 中国式家族办公室行业发展白皮书》，中国内地拥有逾四千七百万家民营企业，其中超过85%属于家族企业。这些家族企业通常由中国一代企业家创建，经过四十余年的发展，这一代企业家平均年龄已接近60岁。因此，许多家族企业正处于首次传承的关键阶段，传承已经成为势在必行的需求。中国在未来的10到20年里将经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家族企业接班浪潮。

尽管内地民营企业在国家经济中发挥着关键作用，但目前它们正面临着极大的代际传承挑战。麦肯锡的数据显示，中国的家族企业在传承过程中，有超过60%可能面临消亡的风险。这种代际传承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是全球性的难题。各国的数据均表明，家族企业成功完成从第一代到第二代的传承的比例不足30%，而成功将财富传承到第三代的比例更低，不足13%。至于第四代，成功传承的比例更是少之又少，不足5%。

中国的民营企业面临的传承挑战不仅受到国际大国竞争、疫情冲击、市场需求减弱等多重因素的影响，还受到产业升级等内部和外部因素的制约，这使得成功完成传承的难度进一步上升。企业创始人的子女在愿意接班和具备接班所需能力方面，相对而言表现出相当悲观的态势。这是一个复杂而重要的问题，需要全面的解决方案来确保这些家族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香港政府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推出家族办公室的发展措施具有特殊的历史意义。

对于中国的富豪家族而言，由于其资产类型的多样性和广泛的业务领域，家族办公室的专业和全面资产管理服务变得尤为关键，以确保资产的保值和增值。

谚语都有说：“富不过三代”，家族办公室可能有助于打破这一局限。通过专业的财富管理、家族治理和遗产规划，家族办公室有助于富豪家族有效地管理资产，顺利实现传承，从而实现财富的长期保值和增长。但是建立和运营家族办公室是一项复杂的任务，需要丰富的经验和专业知识。

另外对于内地企业家来说，选择在香港设立家族办公室可能会面临“人生路不熟”的挑战。香港政府不仅提供宣传，还可以为本地和内地的投资者提供一站式支持服务，以便于他们管理和扩展在香港的家族办公室业务。这种支持服务对于成功运营家族办公室至关重要。

近年来，我们不时听到「中国的家族办公室比家族还多」的说法，尽管这带有一些幽默成分，但也反映了内地家族办公室行业的尚未成熟和质量参差不齐的现状。我们需要以成熟的眼光看待这个问题。

美国哥伦比亚商学院教授Professor Michael Mauboussin（迈克尔·莫布森），在他的著作Think Twice《反直觉思考》中，探讨了“默认设置”这一观点。他指出，我们的思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大脑中的“默认设置”影响，这种思维方式源自漫长的进化过程，可以被看作是大脑上的“默认程序”，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直觉思维。在他的书中，有一个生动的例子：一位医生的治愈率只有50%，但每位前来就诊的患者都选择了他，因为医生告诉他们：「我之前的病人康复得很好。“ 这个例子凸显了我们的思考倾向：我们更关注那些有利于自己的信息，而通常忽略了真实的概率。

家族办公室通常被认为是财富管理领域的巅峰服务，甚至超越了私人银行等其他金融服务。这种观点通常是由直觉性思考产生的，人们常常在不自觉中形成某种思维定势并受其影响。随着中国内地财富管理市场的迅速增长和家族办公室理念的兴起，越来越多来自不同领域的人开始创建家族办公室，包括金融专业人士、跨领域专家和高凈值个体。行业估计内地目前持牌的有大约2.56万家提供财富管理相关服务，全行业的财富管理专业人才数量可能超过320万人。这些人很多对家族办公室的概念是不熟悉的。

内地这些家族办公室的理念各异：有些注重提供全面的家族服务，有些专注于特定领域;有的以保险为核心，有的以资产管理为中心，还有的将投资视为重要领域。在实际运营中，一些家族办公室蓬勃发展，而一些在一段时间后消失，还有许多家族办公室的实际运作与最初的设想存在显著差异。

吸引中国内地的富豪来香港设立家族办公室时，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国外家族办公室的模式直接套用到中国企业家身上，中国企业家在构建家族办公室时有其独特性，包括财富传承文化等方面，都具有中国自己的特点。换句话说，我们需要建立中国特色的家族办公室。

根据胡润白皮书的定义，「中国式家族办公室」是根植于中国本土并适应中国市场监管特点的家族办公室，其服务对象是中国企业家。这种家族办公室从家庭财务、企业管理到家族成员和家风建设，不仅融合了西方成熟家族办公室的业务特征，还延续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

市场上关于家族办公室的文献普遍将其起源追溯到古罗马时期的「大管家」制度，而笔者的老东家， 欧洲的罗斯柴尔德家族被广泛认为是最早的家族办公室之一。他们通过家族办公室的全面规划，巧妙地分散了商业资产的地域风险，将资产投资于全球各地的金融工具，有效地规避了各种风险。西方世界的众多大家族，尽管家族后代可能已不再直接经营家族企业，但他们仍然受益于前辈的遗产，使家族财富能够传承百年。家族办公室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罗斯柴尔德家族至今在全球金融领域仍具有巨大影响力.

然而笔者认为家族办公室对于中国来说并非舶来品，从历史溯源来看，家族办公室文化与中华传统文化一脉相通。我国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 年-公元前221年）的“家宰”制度，即富人权贵阶层家中的“管家”已蕴藏着家族办公室的基因。春秋战国时间点上早于西方家族办公室雏形（按照欧洲十字军东征时期1096 年—1291 年）。

无论是大管家、家宰，还是现代社会中的单一或联合家族办公室，它们都以满足委托人的需求为使命，所有行动都反映了委托人的利益。他们秉承着社会责任和成就动机，以最大程度地实现委托人的利益。尽管提供的具体服务可能各不相同，但他们的角色定位一直清晰，即以一种建立在信任和以客户为导向的方式为客户提供服务的管家。

在亚洲发展家族办公室领域，新加坡比香港率先行动。早在2019年当香港陷入反送中运动之际，新加坡政府已经成立了家族办公室发展小组。尽管香港政府已经计划在三年内吸引至少200个家族办公室，但新加坡已经迈出更大的步伐。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的数据，新加坡目前拥有1,500个家族办公室，这一数字比2018年扩大了54倍，其中许多资金来自中国，总额高达数十亿美元。

香港在举办的「裕泽香江」高峰论坛同一个月恢复了停办了三年的巴塞尔艺术展（Art Basel）。反映非凡。Art Basel吸引了来自超过30个国家的177个画廊参展，展览的成交情况令人印象深刻。韩国画家李禹焕和德国艺术家巴泽利茨等人的作品多次以超过1百万美元的高价售出，这也为全球家族办公室提供了更多在繁荣的艺术生态圈中获益的机会。这些机会在亚洲其他地区难以找到。这表明香港在世界艺术市场中仍然扮演着关键的角色。金融市场方面香港是亚洲最重要的财富管理中心，管理的资产价值高达35.5万亿港元.  规模是新加坡的7倍. 香港相对于新加坡，具备独特的优势。

寄望香港不要错失中国内地历史上首次出现的传承良机，以世界级的水平，赋能内地发展中国式的家族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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