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不得不分开旅行｜热带一家人（23）

自打去了一次乌敏岛，一回家我就热情邀请艾文，下一个休息日，我们一起去吧。

二话没说，他答应了。小陈听到后说，他也要带妹妹一起去。

人嘛，都是有点好为人师因子在身上的。我很高兴作为前辈，带着他们去一览小岛迷人的风采。那徐徐海风，椰林树影，湿地时隐时现的各种小生物，几乎能想象两个小孩玩得怎样兴高采烈流连忘返。整个路线以轻装徒步与休闲娱乐为主，轻松，惬意，享受热带岛屿风光。

出发前，我叮嘱小陈，记得带点现金，还要准备点食物，徒步路上没有小卖部。来回船票每人每趟四块钱，只收现金，一定要记得带现金。

小陈最近对我的话，就像那种老旧的半导体收音机，刺啦刺啦接收信号半天，只晃出来半句。他只听到我说，准备点食物。一家人刚到码头，我张望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凑够12个人上船，小陈四处张望着买可乐。这是他每次游玩的第一步，可乐就像他的紧急弹药，没有可乐，他没办法顺利启动下一步。买完可乐回来，我问他，你带了多少零钱？我的意思是，你别把零钱都用了，等下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说，六块钱。

等等，我叫你准备点现金，你就拿了六块钱？

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说过让我拿钱了？我没听到啊。

幸好我留了一手，包里还有三十块钱，来回一趟，足够了。我们带着充足的水和食物，刚踏上那条破旧的渡轮，驾驶舱里到处都是塑料瓶，就跟半个垃圾船一样。小陈又茫然不解道：我以为船上会有空调呢。

显然，方向大错误，他以为我们要去的是圣淘沙这种游客岛，由各种人工景观构成，到处可以刷卡，林立着各种冰激凌店礼品店，大型游乐场。乌敏岛是一个国家公园，为了保护环境，除了码头以外的地方，几乎什么都没有。

一下船，过去旅游时那种四个人四条路线的拉扯感，又扑面而来。我想的是赶紧朝徒步路线前进，天气太热了，早点走完早点撤回。艾文想的是，找一只大齿猛蚁，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他的脚一直不停地在路边踢落叶。妹妹的想法最简单，她坐在推车上，上岛才五分钟，就回头跟我说：妈妈，我想回酒店。

倒是小陈最悠闲，拉开手中的易拉罐，悠然在徒步小径上喝了一口。

两只猴子迅速从树上下来，坐在道路中央，好像发出某种信号。我认为肯定是可乐的声音把猴子吸引来的，小陈认为不可能，这只是一种巧合，猴子刚巧路过。

妹妹观察了一会猴子，之后不停地喊：猴子把果子吃了，它又吐出来啦。猴子把果子吃了，它又吐出来啦。

猴子面无表情坐在路中央，看不出它们有什么想法。

按照原计划，一家人先向海边出发。刚走到海边，艾文惦记着在沙滩上到处挖来挖去，小陈招呼妹妹吃意面。我觉得时间尚早，活动刚热身，怎么就野餐了？

可是按照小陈的意思，他来这个岛的目的就是野餐，二话不说，开始喂妹妹吃意面。之后时不时问我们，要不要吃苹果？要不要吃黄瓜？要不要来点牛肉？

那推车上叮铃铛啷挂着不少东西，极大削减了队伍的战斗力。大哥，好歹有个徒步的样子嘛。我有点不满，带着艾文打起前站。远远回头，父女俩在海滩上一口接一口吃着意面。

此时我们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当我们离开海边，正式进入徒步道。我发现这一次跟上一次迥然不同。猴子变多了，路边怎么老能看到猴子？不对啊，上次几乎没有近距离的猴子嘛。

刚在一个休息亭里坐下，看到小陈推着妹妹跑过来，神色慌张又不可置信说：你知道吗？猴子来抢我们东西啦！

猴子不抢小陈手里的可乐，意面，大概从体型上判断，这老大哥打不过。但猴子盯上了妹妹，据说直接朝着妹妹冲来，还好小陈跑得快。

我一看，妹妹手里捏着一块大石头，没想到猴子也会看花眼，它大概以为妹妹手里肯定是好吃的。

我们正在分析着猴的动机和行为模式，说时迟那时快，一大一小两只猴子迅猛赶来，从推车的袋子里，准备掏出了一包纸巾和一包牛肉干。

妈呀，猴子抢东西啦！

小陈坐在里面抱着妹妹大声喊：你们快上去！保住推车！猴子看到人它就不敢来了。

艾文喊着：报警，快报警！

我在后面略有点犹豫，我这速干衬衫新买的，第一次穿，被猴子挠坏了怎么办？还是不要那么英勇吧？

最终我把推车拎进亭子，艾文还在外面跳着，报警呀快点打电话报警！猴子抢劫啦。

一个路过的骑行中年男子，停下车，帮我们从猴子那里抢回了纸巾。我看到他对着小陈那辆挂满东西的推车，极深地皱了下眉，对我们说：你们小心点，猴子抢东西很厉害的，看到塑料袋就要抢。

这事让我想起好几年前去巴黎，看多了巴黎街头的抢劫偷窃案，走出戴高乐机场，我心慌得不行。刚上出租车，就问接机的温州大哥，这里抢劫是不是很厉害？大哥呵呵笑了两声，说，是有，不过啊，他们基本上只抢那种浑身都是名牌的有钱人，一抢一个准。像你们一般被抢几率不太高。

这跟猴子不就一回事吗？猴子对于成熟的徒步人士，基本上爱答不理，知道你包里也就一瓶水，最多一包饼干，抢你干嘛？白浪费一身力气。但是小陈走进乌敏岛，他的可乐苹果黄瓜牛肉干，那就好比全身上下珠光宝气，提着七八个购物袋从爱马仕店里走出来。

不抢可就不礼貌了。

对于这类抢劫犯，警方一概表示，爱莫能助。是吧，谁叫你这么爱现呢？

击退第一波猴子的攻击后，抱着来都来了的精神，一家人继续向湿地走去。天很热，正值中午时分，密林之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小陈问我，前面还是一样的景色吗？

我点点头，对啊，那不然还能有啥？香格里拉吗？

他说，那我就先回了吧。

这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对于一个非徒步爱好者来说，能走到这里，已经算是奇迹了。小陈带着妹妹先撤，我只担心他们被猴子再度打劫，他书包里还有点硬货。十分钟后我打电话过去，手机里小陈的声音气喘吁吁，他说他一路推着妹妹大跑特跑，很幸运，一只猴都没有。

我陪着艾文在湿地逛了一圈，除了一只蓝脚螃蟹，没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我们往回撤时，在一段小路上，道路两旁林林总总站了七八只猴。前面的外国人推着车慢慢走过去，我和艾文跟着过去，吃惊地发现，后面一段路猴子更多，老老少少，几乎有几十只。看样子整个猴群都来了。

它们大概计算了人类的行为模式，必然会去海边，必然还会回来，所以蹲守在路上，等着一次盛大的抢劫。没想到小陈先跑了，不然大概真的底裤都剩不下来。

果然，你跟什么样的人出去，就能收获什么样的风景。

小陈一路大跑特跑，到码头说是热得坐不住。我理解他那种迫切需要空调吹一吹的心情，他急急上了船，又急急打车回家。当他汇报已经到家洗好澡时，我和艾文还在岛上。

儿子什么都没捉到，有点儿不甘心，正在海滩开始最后一翻搜寻。我的耐心一路上早就被消磨掉了大半，他还在找那只大齿猛蚁，找来找去没找到，于是更加迫切地踢起了路边的落叶。

跟单人徒步那种畅快淋漓的体验不同，带着小孩徒步，我的心境包含着各种负面情绪，不耐烦，暴躁，担忧，一边怒吼催促一边焦虑着万一他被草丛中的毒蛇咬了怎么办？两小时内能弄到血清吗？是得自己赶过去，还是会有直升机拉着中毒的小孩直接走？也不知道直升机救援得花多少钱……

烈日之下，我就这样被消耗得心力交瘁。艾文的脚步越来越慢，我们大概走了十公里，强度不大，但因为太过于闷热潮湿，他看起来也有点受不了。

他竟然主动跟我提议：等下去码头，我们直接打车回去吧。

什么？我一向抠门的儿子竟然提出要打车？

他确凿无比点点头，理由是真的太累了。还告诉我，一个人在真正累的时候，就顾不上节约了。

事实是码头没有车，等了20分钟，没有一辆车来。艾文坐在长凳上，毫不犹豫说，那就等到有车为止。码头没有空调，我浑身燥热无比，提议赶紧上有空调的巴士吧。

以前对人生的要求很多很复杂，现在降低了，只希望公交有座，地铁也有座。

下一次还要不要全家去徒步，这真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