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敞轿滑竿上山,是尊重还是践踏劳动者的尊严?| 自由谈
在敞轿滑竿的乘坐者和轿夫之间,只是一种劳务的买卖关系,那种权力和等级的高低并不存在,但人们看待这种劳务时,依然会有一种错觉,感觉似乎坐滑竿改变了双方原有的平等关系。
文|张是之
近期有网友发布了一则视频,称他在景区体验了一把乘滑竿坐上山的感觉。这是一种由两根竹竿+躺椅构成的简易轿子,古称肩舆,类似于步辇,是没有帷帐的敞轿。
引发热议的内容则是该不该让别人抬着爬山。反对者认为,这是为富不仁、践踏别人的尊严。而支持者则认为,这是正常的体力劳动、自愿交易,乘坐就是支持,付费代表尊重,凭劳动挣钱正是尊严的体现。就连拍视频的小伙子也很矛盾,“不坐吧,对方挣不到钱;坐吧,心里难受”。
这种服务其实很多景区都提供。视频发生在四川宜宾蜀南竹海景区,拍摄地点非常险峻。抬轿服务的距离最短几百米,最长近2公里,乘坐滑竿的价格是由景区核定的,根据乘坐距离长短,在100-380元之间。有的游客也会多给一点钱作为打赏,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既然是常见的一种景区服务,为什么还是会引起网上的激烈争论呢?这在一定程度上跟其历史有关。轿子起源于汉代,流行于传统中国,最早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乘坐,所以带着深刻的权力与等级烙印。一般传统王朝都有规定,不同品级的官员坐不同的轿子。体现在轿的大小、帷帐用料、质地和轿夫的人数等方面。例如,官员是坐二人抬、四人抬,还是八人抬的轿子,依据品级高低而定,这是规矩,否则就是逾制。
而抬轿子的人,自然只会是底层穷苦卖苦力的百姓。坐滑竿的与抬滑竿的,实际空间位置上的高低,隐喻权力与等级关系上的高与低。在坐得舒舒服服、显得风轻云淡的权贵或官员同哼哧哼哧、汗流浃背的轿夫之间,这种隐喻体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坐这种没有遮盖的敞轿滑竿,旁人看在眼里,可能会指指点点。在别人炙热的目光中受到煎熬,内心一定不好受。
当然,在敞轿滑竿的乘坐者和轿夫之间,只是一种劳务的买卖关系,那种权力和等级的高低并不存在,但人们看待这种劳务时,依然会有一种错觉,感觉似乎坐滑竿改变了双方原有的平等关系。
而现代文明,平等是不容挑战的。正是这种错觉和观念上的冲突,让人们产生了心理上的不适,所以今天很多人不愿意去乘坐滑竿。再加上“滑竿”是敞轿,乘坐者可以直接看到前面抬轿子的人挥汗如雨,自己的体重直接压在他们肩膀上还“吱吱作响”。这种“高高在上”的安逸和他人痛苦的视觉冲击,的确让很多人于心不忍。
但正如轿夫们自己所说的,这就是他们的工作。视频中轿夫自己也说这个工作比种地强,自己孩子正在读大学,他就盼着多抬几次,多赚点钱。也有轿夫说,好心人占多数,游客只有多给的,很少有少给或者赖账的,他认为游客对下力气挣钱的人都很尊重。
的确,他们出来是为了赚钱,乘坐轿子也的确是让他们赚了钱,本就不应背负道德包袱。而且类似的工作还有很多,比如大雨天送外卖的小哥、泰山上的挑夫、重庆的“棒棒军”。纪录片《最后的棒棒》,记录的就是山城“棒棒军”的真实生活。他们的确很辛苦,但用双肩扛出了美好的生活。
视频中说,现在年轻人都不敢坐,发到网上怕被人骂,他在乘坐时还被路人指指点点,说这样不行,说这是在欺负别人。
喜欢做出这种指点的人,没有任何付出,不过是在秀“道德优越感”。但不得不承认,这种评论还是形成了一定的舆论压力,使得大家不敢轻易去尝试。结果就是,轿夫们因此无法赚更多的钱,年轻人也没有花钱节省力气或者体验一把。
如果因为“键盘侠”们的舆论压力再也没有人敢去坐滑竿了,那轿夫们只能失业,重新做回农民,或者选择去做更危险、更糟糕的工作。这就好比郭德纲相声中的段子:“我心善,见不了穷人受苦,所以要把方圆20里内的穷人都赶走”。
用道德来指责他人的自愿交易,结果让别人的境况变得更差,恐怕没有比这更虚伪的道德了。什么样的道德才是真正的道德?相互满足没有伤害他人,就已经满足了基本的道德要求。相反,用道德阻止自愿交易,就是在阻止别人变好的机会,这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伪善”。
(作者系经济学者)
(本文仅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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