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食归来

4月30日那天，北京停止了堂食。5月12日那天，我写了一篇《想堂食》。现在是6月5日，说是明天北京大部分地区开始恢复堂食。

在《想堂食》那篇文章结尾，我写道：

“我想，终有一天堂食会得以恢复。也许那天会是个节日，就像是禁止堂食的前一晚，家家餐厅都爆满。但是我不确信届时还有多少家店能够重开，毕竟餐饮业的年利润大概只有十几，关停一个月这一年就算是白干。我希望此刻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想念着堂食，那么等到重新开张的那一天，也许一家餐厅能够一天卖出一个月的量。这样在地图上我还能有几个熟悉的去处，在那里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我也就不是一个氢气球，飘飘荡荡飞过城市上空，而是有那么一根细线把我牢牢拴住。”

现在我觉得距离那篇文章过去了很久，距离当时的心情也过去了很远。整个5月我吃过很多家外卖，有堂食的时候我一个月单点一家都没有问题。但自从停止堂食，我突然变得很馋，把所有能想到的馆子都点了一遍。

我还给很多家餐厅打过电话，问他们能不能关着灯，在包间里招待我一顿？但北京餐厅的接线员警惕性都很高，没有一家同意我的要求。记得有一家山西餐厅，我就想吃一顿他们家的过油肉，那是做得真好。结果我的请求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服务员就连着说了十六个“不可能”，直到我讪讪地闭嘴说再见。

我还去餐厅门口吃过5步外送来的外卖。不能用餐厅招待客人的椅子，只能用破旧的铁圆凳。也不能用盘子和碗，厨房做好用塑料打包盒送过来，大概从20步开外。总之，必须是个外卖的样子。而且上几道菜就要结一次单，说是万一城管来了必须收摊，我可能会趁乱逃单。

我还听说有家私厨，需要从地下停车场出口倒着走下去，转过七八个弯，过三四道门，然后可以坐下来吃饭。然后在准备去的时候，收到消息说前一晚连厨子带客人全都给抓去批评教育深刻反省了。不确信是不是真的，这样的传说在5月份很多，食客们用夜色掩护，潜伏在秘密餐厅的包间，在那里他们的冒险行为得到了极大的犒赏，然后变成一种英雄主义的自我吹嘘。但听的人对此毫无兴趣，只问究竟上了什么菜。

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理论上来说，今晚23:59分我就可以站在餐厅门口敲门。00:00我就可以昂然直入，找一个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来开始点菜。在一个月零七天之后，重新开始堂食。下午我在朋友圈已经看到了许多张餐厅老板发的照片，无一例外都在铺桌布，摆餐具，把杯盘擦得亮晶晶的，就等着明天到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了许多不确定。既然所有的堂食都恢复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又可以恢复之前的习惯，还是一个月单点一家的餐？既然停了一个多月的堂食，那么明天各位老板是才下电驴卸新菜，还是再向冰箱看斜阳？是不是再等几天去比较稳妥？我不知道，心情矛盾得很。在整个5月我想过好几趟，等到恢复堂食我要一一吃过那几家。明天堂食恢复，我的心里却又一片茫茫然，似乎也没有哪一家特别想吃。有点陌生了，现在我更熟悉家宴和外卖。更重要的是，见到了熟悉的餐厅老板应该说什么才好呢？祝贺不对，加油也不对，大概也只能是他先开口说“来了？”，我好接着说“来了”。

真正让我高兴的事情还不是堂食，而是快递小哥明天起可以进小区。那么，好像我又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外卖了。想象中的狂喜终究是没有到来，就像二十岁时候的好胃口再也没回来一样。从单元门洞走进34度的日光之下，我想打个响亮的大喷嚏，但是又根本没能打出来。

题图：《木雕：花》

题图创作者：和菜头的小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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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mpts：Intricately detailed flowers made of teal and gold painted wood by Mary Vaux Walcott，trending on artstation. Step=1000.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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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定时刻

《木雕：向日葵》

插图创作：和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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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派三叔专区

《戈壁中的探险队》

插图创作：和菜头

算法提供：Disco Diffusion V5.2

prompts：A beautiful landscape painting overlooking a team of expeditions on horseback crossing the Gobi, trending on artstation, by Jean Giraud: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