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汇商品】巴黎俱乐部简史及运行机制——发展中经济体债务问题之一
巴黎俱乐部（Club de Paris）成立于1956年11月，是一个由官方债权人组成的非正式团体，其活动宗旨是为面临债务履约困境的主权债务人寻求协调和可持续的解决方案。俱乐部经历了成立初期、新兴市场债务危机时期、HIPC倡议期再到如今的疫后时代。截至2022年底，巴黎俱乐部共有22个永久成员，为全球102个主权债务人的6140亿美元债务进行了重组安排。
巴黎俱乐部的参与者类别可分为永久成员、潜在成员、临时参与者和观察员，上述参与者享有的权责和俱乐部活动参与度依次递减，中国当前为临时参与者。
巴黎俱乐部所有文件及协定均不具有强制的法律约束力，主要通过行动一致、协商共识、信息共享、逐案处理、条件性、待遇可比等六大原则为成员之间达成集体决策提供基础指引，通常在备忘录签署后的6-8个月内签订具有法律约束力的系列双边协议。
巴黎俱乐部的管理层职位由法国财政部官员出任，主要的协商机制包括以信息共享为主的全局视野会议，形成《谈判协定备忘录》的重组谈判会议，以及分别与G20和IIF共同举办的特别联合会议。
在过去半个世纪里，发展中经济体的主权外债总规模系统性增加。尽管双边债务在低收入（Low Income）和中低收入（Lower-Middle Income）经济体主权外债规模中的占比呈收缩趋势，多边债务规模占比上升，但双边债务仍然是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国际上最具影响力的双边债务重组平台，巴黎俱乐部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双边债务协调做出了积极贡献。本报告是发展中经济体债务问题系列的第一篇，将对巴黎俱乐部的发展历史和运行机制进行归纳整理。
巴黎俱乐部（Club de Paris）成立于1956年11月，是一个由官方债权人组成的非正式团体，其活动宗旨是为面临债务履约困境的债务人寻求协调和可持续的解决方案。截至2022年底，巴黎俱乐部共有22个永久成员，为全球102个债务人的6140亿美元债务进行了重组安排。
二十世纪初期，殖民经济体及殖民飞地占到全球85%的陆地面积，英、法、西、葡等老牌强国掌控了世界经济。双边主权债务主要发生在非洲、拉美、东南亚等殖民地与其宗主国之间，所谓“债务重组”往往意味着程度更深的殖民剥削。第一次世界大战在美、日、德、意等后起强国向老牌强国的霸权发起挑战中拉开帷幕。战后的殖民帝国为被瓜分得更加复杂的殖民地纵横捭阖，不久后又将全球拖入第二次世界大战。
英、法、荷、比、意等殖民帝国在两次大战中被严重削弱，殖民地解放运动兴起，许多原殖民地纷纷争取主权，成为独立经济体。尽管根据国际法的“白板原则”
1956年初，阿根廷在其对外债务形势急速恶化的情况下，主动提出与债权人会面商谈以避免潜在违约。1956年5月14日至16日，法国在巴黎以牵头人身份组织召开了为期三天的特别会议，这便是巴黎俱乐部的第一次活动。此后，国际主要官方双边债权人定期在巴黎会面，为面临债务履约困境的债务人寻求协调和可持续的解决方案，以尽可能在主权债务重组过程中维护债权人权益，逐渐成为国际上最大的官方双边债务协调平台。其成立至今的发展历程可主要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成立初期（1956至1980年）：战后重建仍是全球主旋律，双边债务规模处于积累攀升的阶段。巴黎俱乐部重组活动频次较低，本阶段年均签订重组协议数不超过4份，且以经典条款为主。
新兴市场债务危机时期（1980至1996年）：墨西哥1982年主权债务违约引爆拉美债务危机，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的东欧剧变、华约和苏联解体等重大历史事件使越来越多的经济体面临偿付困难的窘境。巴黎俱乐部重组活动进入活跃期，本阶段年均签订重组协议超过15份。除经典条款外，面向高负债中低收入国的休斯顿条款开始应用；经过威尼斯条款、多伦多条款、伦敦条款的快速迭代，面向高负债穷国的那不勒斯条款也在本阶段成型并开始使用
HIPC倡议期（1996至2019年）：在意识到极度穷困债务人的债务不可持续性后，IMF和世界银行于1996年联合推出重债穷国减债倡议（Heavily Indebted Poor Countries Initiative, 下称“HIPC倡议”），为符合条件的债务人进行减债。本阶段巴黎俱乐部的工作重点围绕该倡议展开。截至2019年末，HIPC倡议名单上的39个经济体
疫后时代（2020年至今）：新冠疫情后，众多低收入和发展中债务人的债务水平系统性抬升。本阶段多边债权人在国际主权债务中的地位进一步提升，巴黎俱乐部则更多参与配合多边债权人和其他国际性组织提出的倡议和活动。
巴黎俱乐部以重大债务事件作为其发展阶段的明线指引，利率环境则是其双边债务处理规模的暗线线索。巴黎俱乐部处理的双边债务规模与海外利率环境密切相关（图表 5:）：在利率走过一个完整的升高和回落周期后，往往很快迎来双边债务重组规模的高峰。其背后逻辑是债务人在利率上行过程中以高价积累了债务，但在此后经济下行/衰退（伴随利率下行）过程中无法偿还前期债务，最后只得请求俱乐部协调债务重组方案。
1979年，“鹰派”货币政策代表人保罗·沃尔克就任美联储主席，从此美联储以加息控制通胀、影响海外整体利率环境的历史车轮开始转动。巴黎俱乐部随即迎来二十世纪八十和九十年代债务重组活动高度活跃的阶段。美联储最近一轮完整利率周期（2015—2018年加息、2018—2020年降息）引起的双边债务重组小高峰已在2021年出现。本轮2022年开启的加息周期预计在 2023年内达到终点，如在2025年左右走完降息过程，那么巴黎俱乐部或在2026年前后迎来下一个双边债务重组的高峰。
巴黎俱乐部的参与者类别可大致分为永久成员
永久成员：永久成员是国际上拥有较多双边债权头寸的官方债权人，有权参与俱乐部所有例行会议和债务重组活动。成员最初由核心的原殖民帝国构成，当前22个永久成员中，20个为高收入经济体，仅俄罗斯和巴西为中高收入经济体；囊括了全部七国集团（G7）成员和11个二十国集团（G20）成员。
潜在成员：潜在成员是成为永久成员前的临时身份，一般从临时参与者中发展。自2022年7月8日起，南非被列为俱乐部潜在成员，预计在2023年内完成考察期。1982至2022年，南非以临时参与者身份积极参与了13次俱乐部的债务重组活动，活动次数在临时参与者中仅次于葡萄牙，居第二位。
临时参与者：临时参与者是俱乐部意向发展成永久成员的国际重要债权人，但本质上并非巴黎俱乐部成员，通常不具有参与俱乐部活动的权利，仅在永久成员和债务人邀请下参与部分活动。截至2022年底，临时参与者中的中国、捷克、印度、沙特四国暂未参与过俱乐部的任何债务重组活动。
观察员：观察员是列席俱乐部活动的旁观者，既不参加重组谈判本身，也不签署谈判协定。观察员实际有三类：第一类是俱乐部名单上的9个国际组织机构，因多边债权人身份不便直接参与双边债务重组而以观察员身份旁观；第二类是不持有该债务人债权，但希望旁听的永久成员；第三类是其他不能以临时参与者身份签署巴黎俱乐部相关协定的非成员国，在永久成员和债务人的邀请下列席。
巴黎俱乐部坚持以非正式团体的形式开展活动，所有文件及协定均不具有强制的法律约束力，主要通过以下六大原则为成员之间达成集体决策提供基础指引。
行动一致原则：针对同一个债务人的重组活动应以俱乐部全部成员为单位进行集体行动，避免俱乐部债权人利益在彼此寻租中折损。
协商共识原则：巴黎俱乐部的决策必须在全部参与谈判的永久成员都同意的情况下做出，不采用少数服从多数规则。尽管少数服从多数规则可防止个别债权人的阻挠，但由于巴黎俱乐部成员数量有限，每次参与重组谈判会议的债权人已在反复的利益博弈互动中达成了较高默契，所以极少出现不合作的情况，通常能迅速达成最终共识。
信息共享原则：巴黎俱乐部保持内部债务信息共享。俱乐部永久成员基于互惠理念定期就其债务人的基本情况和潜在风险交流意见。此外，因IMF和世界银行以观察员身份参与俱乐部活动，大大提高了俱乐部的债务数据质量。所有数据在俱乐部范围内保密。
逐案处理原则：巴黎俱乐部单独考虑每一个债务人具体内外部经济情况、与IMF和世界银行的合作记录等多方面因素，灵活地为债务人特别定制其所涉及的债务重组方案。
条件性原则：巴黎俱乐部只为满足以下全部条件的债务人协调债务重组方案：一是向俱乐部提供其经济金融状况的准确描述以证明确实需要债务减压，否则债务违约风险甚至破产风险将迫在眉睫；二是已经开始实施并致力于长期推行IMF和世界银行建议的经济改革计划；三是在IMF改革项目及其他合作中有良好记录，通常包括备用信贷安排（Stand-by）、中期贷款（Extended Fund Facility, EFF）、减贫与增长贷款（Poverty Reduction and Growth Facility, PRGF）、政策支持工具（Policy Support Instrument, PSI）等。
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俱乐部债务人的债务重组通常以获得IMF贷款为前提，获得IMF贷款又以接受IMF和世界银行对本国执行经济改革计划为前提。换言之，获得债务重组谈判的资格是以接受IMF和世界银行对本国执行经济改革计划换来的
待遇可比原则：寻求巴黎俱乐部债务重组协助的债务人向非俱乐部债权人承诺的名义偿债额、净现值、重组期限等还款条件不应该优于向俱乐部承诺的条件，以防止非俱乐部债权人“搭便车”，使得俱乐部提供的减免成为债务人对其他债权人履行偿付的“补贴”。
巴黎俱乐部永久成员须承诺完全遵守以上六条原则。潜在成员和临时参与者在受邀参与俱乐部活动时，应视情况遵守行动一致原则、协商共识原则和信息共享原则，但应完全遵守逐案处理原则、条件性原则和待遇可比原则。潜在成员对六条原则的遵守情况是最终通过考察期正式成为永久成员的重要评价维度。
巴黎俱乐部的管理层由法国财政部官员把持：俱乐部主席通常由法国财政部部长担任，联席主席和副主席则由法国财政部各部门负责人及副手担任。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起，巴黎俱乐部设立了由十个法国财政部官员组成的俱乐部秘书处，负责协调俱乐部日常事务。
巴黎俱乐部永久成员每月（2月和8月除外）在巴黎举行一次线下“全局视野例会”（Tour d' Horizon），每次例会为期一天，是巴黎俱乐部主要的日常活动。月度例会的主要内容是债务信息共享，俱乐部将邀请IMF和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介绍俱乐部持有债权的债务人动态，俱乐部成员间彼此分享债务人的最新信息和风险观点，为潜在债务风险提前做好准备。此外，例会可能根据实际情况延伸出针对一个或多个符合条件的债务人的重组谈判会议。
重组谈判会议（Negotiation Sessions）是为符合条件的债务人组织的专门会议，主要流程包括债务人陈词、债权人讨论及方案拟定、谈判协定备忘录签署等环节。
债务人陈词环节：首先，在俱乐部主席宣布会议开始后，债务人的指定官员向与会各方陈述其债务情况，内容应包含满足“条件性原则”的情况、具体债务重组诉求等。随后，IMF和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机构代表官员可对债务人陈词进行补充发言。最后，债权人代表官员可进一步要求债务人提供有关债务事项的补充信息或解释说明。在回答完债权人方面提出的全部问题后，债务人的财政部和央行官员代表团将离开主会议室，前往副会议室等待。
债权人讨论及方案拟定环节：在债务人官员代表团离场后，留在主会议室的债权人代表官员开始集中讨论债务重组方案。当各债权人之间达成一致，主席将代为向在副会议室等待的债务人代表团转达拟定的方案。如果债务人代表团不接受，可以要求主席转达修改方案的请求，债权人代表官员则应讨论并拟定新的方案。这一环节将一直持续到全部债权人和债务人达成最终共识。
谈判协定备忘录签署环节：在达成重组方案的共识后，俱乐部秘书处将以英法双语形式起草《谈判协定备忘录》（Agreed Minutes）（下称“备忘录”）的书面文件。各方确定文件无误后，债务人代表团可返回主会议室，由俱乐部主席、债务人指定官员和各债权人指定官员共同签署备忘录。因备忘录本身不具有法律约束力且对重组利率只做“适当市场利率”“降低的利率”“至少和最初优惠利率相当”等定性的表述，所以债权人和债务人通常在会后6-8个月内依据备忘录签订具有法律约束力的系列双边协议
巴黎俱乐部为扩大国际影响力而积极与其他国际组织共同举办专业会议。截至2022年底，俱乐部有两个特别联合会议，分别是与G20共同举办的“巴黎论坛”（Paris Forum）和与国际金融协会（IIF）共同举办的联合会议（Annual IIF-Paris Club Meeting）。
G20-巴黎俱乐部：自2013年起，巴黎俱乐部每年联合G20当年轮值主席国共同举办一次巴黎论坛，邀请发达和新兴市场官方债权人、私人部门债权人、国际多边组织机构等共同参与，围绕主权融资挑战、债务可持续性、数据透明度等问题展开讨论，加强全球债权和债务人的沟通。2020年4月，G20提出了缓债倡议（DSSI）
IIF-巴黎俱乐部：自2001年起，IIF和巴黎俱乐部每年共同举办一次联合会议，邀请巴黎俱乐部成员和临时参与者、私人部门债权人、国际组织机构等共同参与，重点探讨官方和私人部门债权人之间的协调，提高债务重组效率。IIF和巴黎俱乐部分别是目前全球最重要的私人债权人和官方债权人协调平台，二者间配合有助于有效防范全球范围的主权债务危机。
注：
本报告内容仅对宏观经济进行分析，不包含对证券及证券相关产品的投资评级或估值分析，不属于证券报告，也不构成对投资人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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